龙九夜已经清走了包括暗卫在内的所有人,方圆二十米之内除了他们再无他人。
他指了指面前的红木高脚凳:“坐。”
龙祭寒脱下黑色长袍,露出里面暗红色玄纹的锦衣,也露出他无人知晓的面容——那双漆黑的眼眸,宛若擦亮的黑曜石一般,衬得他的皮肤越发苍白,他的苍白却显得不病态,像是千年寒冰的质地,透着冰冷的气息。俊美的眉眼和龙九夜惊人的相似,但他的秀挺的鼻梁下,却是紧绷着的凉薄唇瓣。比起龙九夜,他少了暴躁的气息,更多的,是让人不可接近的寒意。
毫不客气地坐下,桌上摆满了酒壶,龙九夜的眸子比平常更红了,一看便知喝了不少的酒。
他端坐在桌前,没有去碰酒,又问了一遍:“什么事?”
龙九夜重重放下酒杯,扬声问:“你去哪儿了?”
他别开脸,冷硬地回答:“与你无关。”
“呵。”龙九夜冷笑一声,忽然起身拽住他的手腕,那双火一样红的眼牢牢盯住他,“又去和那帮人见面了吗?龙祭寒,你是皇室的人,跟那群乱七八糟的人没有任何关系!”
龙祭寒甩开他的手,抬高声音争执道:“别忘了,你身上也流着祖先的血液!这一点你永远都别想改变!”
每每谈到这个问题两人便会不欢而散,龙九夜松开他,又坐回了高脚凳上,自顾自地喝着酒。
龙祭寒稳定了情绪,站起身准备告辞:“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走了。”
“等等。”他放下酒杯,抬眼看着他,低声问,“她怀孕了,你府里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你带些补药回去,我再派些宫女过去。”
他愣了愣,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还有。”龙九夜顿了顿,“后天的宴会你带她来,我答应过她。这是邀请函。”说着,将一封印着章的邀请函递了过去。
龙祭寒低眉一看,上面受邀人赫然写着:“典狱官、沈葵璎。”
沈葵璎......?
努力回想了一会儿,他才记起那个狡黠的女子。
“如果喜欢她,就办个像样的婚礼把她娶进门,不然你们的孩子出世也会被人瞧不起。到时候我会给孩子赐个名号的。”龙九夜自顾自地说着,丝毫没有察觉到龙祭寒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她借着自己的名义究竟在宫里骗吃骗喝了多久?
还......骗人说她怀了自己的孩子!
“她在哪儿?”龙祭寒几乎要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几个字来,他不喜欢莫名其妙背黑锅。
龙九夜放在桌上的手一滞,猛然站起身失声问:“她没回你那儿去?”
“我刚回府,没有看见她。”龙祭寒觉得今日的龙九夜很失常,反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这种小人物来了?”
龙九夜被问得噎住,作为王,他的确有些过分关心沈葵璎了,更何况,那是龙祭寒的女人,他如此这般明目张胆地表现出对她的关切,只会惹来龙祭寒的不快。
绷着唇沉默了半天,他才隐忍开口:“总之,她之前去找你的时候便被人下.药卖给了狱卒,我担心这一次她又在路上出事。”
龙祭寒心里有气,但念及那张天真的面容,和她唇边温暖的笑容,便无论如何都要把她给找到:“我会去找她的,宴会的事也会替你跟她说的。”走到门口,他又忽然顿住脚步,补充一句,“她这样的小人物,你就不要去祸害了。后.宫那么多侍妾,哪一个不比她貌美?请你放过她。”扔下这句话便匆忙离去。
龙九夜唇边泛起苦涩的笑容,他抓起桌上的酒壶便往嘴里灌酒,烈酒辣得他双眸通红。
是,他这样让人害怕让人恨的暴君只会让人想要拼命远离,他所谓的关心也只会带给别人困扰而已。偌大宫中无一人真正关心他,无一人不畏惧他,无一人将他看做是平常的人。众人只视他为手握生杀大权的嗜血修罗,也就只有沈葵璎那个少根筋的女人敢在他面前肆无忌惮。
想到她,不由扯开长袖,露出手腕处她送给他的手链,玉石上刻着的璎字格外刺眼,他忽然起身,将桌上的酒壶如数扫落在地——
哗啦啦的破碎声骤然响起,在地上溅起浓烈的酒气,整个大殿都充斥着醉人的酒香,熏得人满眼迷醉。
“龙祭寒!我不欠你什么!”
对着空荡荡的大门,他扬声低吼,宛若一只狂暴的野兽。
而已经走远了的龙祭寒已经裹上了他那件黑袍,似乎感应到了龙九夜的狂怒,他回身望去——远远的大殿之上,亮着孤星一般的灯,落寞而遥远。
他只看了一眼便回身继续朝前走,他必须快些找到沈葵璎,兴许真如龙九夜所言,她此刻正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承受着不为人知的痛苦。
闭目对着食指上巨大的墨色扳指念了几句咒语,便从扳指里钻出了几十只只墨绿色烟雾状的魂魄,那是他饲养的魂。
“去找一个黑瞳黑发十六岁少女。”下了命令,几十只魂便朝着四面八方飞去。
不多时,便有魂回来将讯息传达给他。
得知她安全地住在云水客栈里,龙祭寒便也不再担心,骑马赶到街市,马稳稳当当地停在了云水客栈门前。
此时正是街市最热闹的时候,不少人吃了晚饭出来晃悠,因而云水客栈的一楼也热闹非凡,不少人光着膀子大口大口喝酒,整间屋子散发着浑浊的热气。
“这位客官,您打尖还是住店?”店小二擦擦汗,过来问。
龙祭寒没有理他,径直朝二楼走去,店小二喊了他两声,见他没理,而客人们还等着喝酒上菜呢,便又忙活去了。
二楼的客房走廊是长长的阳台,客房门面对着吵闹的街市,从这里看去,整个街市车水马龙灯红酒绿。
沈葵璎坐在阳台上的酒桌上小口小口吃着点心,不时朝远处张望,思索着在哪里买一间铺子,又在哪里安家。
也就是在这时,走廊尽头走过来一个黑衣人,她仔细看去,差点被噎住——
这,这不是躺枪外加“喜当爹”的典狱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