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落看着那一瞬而过的笑颜，牵扯着她脑海中的每一根神经，将思绪带回从前。
每一次鼓足劲得绽开后看见那张俊颜眼底流露的笑意，心里是满足的。她每天也很努力得修炼，以恢复自己的伤势。有一天她发现自己终于恢复语言能力了，想着要把这短暂失声后的第一声话语道给他说，从大早便带上好心情，期盼着他的到来。可是，那天入夜一直等到花开花谢完他都不曾来。馥落只觉自己很难过，心的节奏似乎也不对了，心里堵得难受，这就是失落的滋味吧，她想。这也是她第一次尝到失落的滋味。苦苦的，涩涩的，她一点也不喜欢。
直到第二天，刚到傍晚，他便来了，比以往早许多。馥落眼前一亮，突然觉得今天的天似乎更蓝了些，云更软了些，风也更温柔了些，昨日的失落再也不复存在。
即墨刚走近，便看出了不寻常，今日这小昙花似乎比以往更活跃了些，茎叶在这无风的天气下也一抖一抖，倒像是在欢迎他。
还差几步路才走到她跟前，耳中便传进轻灵带上几分欢愉的女声，“即墨。”
他顿足，眼里有惊讶动容之色。惊讶于这一声女声是来自那株小昙花；动容是唤出口的“即墨”二字。
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有人这么叫过了，甚至连他自己也快忘记了自己的本名。
世人称他墨然上仙、墨然尊者、墨君。世人眼里，仙人，似乎都是高高在上，只可膜拜，不可染指的。此刻听这一声“即墨”，却有几分似是沧桑感的情愫生出围绕心底久久不能平息。
见他经久不答，馥落不由有些手足无措，她本不知该如何称呼他，只偶尔从这周围的昙花群谈话时听来，这个绝色容颜，道骨仙风救了他的男子便是天界四仙之首，即墨。可不唤即墨她也实在不知自己还能如何称呼他，于是鼓足勇气又唤了一句，却是小心翼翼，带上了些许疑问，“即墨？”
即墨沉浸在心底那丝被牵扯出来的情绪中，被这再一声的“即墨”唤醒。听这第二声“即墨”的如此语气，眼里思绪化为一片柔意。看着她，由心而生的笑意升上嘴角。
馥落看得痴了，良久回过神来，他并未责怪她唤了他的名，那悬在心上了弦终于恢复平静。满足感渐生，乐此不疲的一句一句的唤着，
“即墨。”
“即墨。”
“即墨。”
......
即墨不应，只是任着她叫，脸上笑意不减，由眼角蔓延至眼底。
......
曾经最幸福的画面此刻仿佛如昨日最狰狞的伤痕。馥落以为经过这么多次轮回已经能让心变得无坚不摧，却是遇上如此相似的一幕，五脏六腑似挪了位置，眼泪再止不住的随着眼眶流下。
他与她，并未犯错，在那一世；他与她，只是相爱，从始至终。
眼泪一处便再也收不回，从花骨朵底端开始沿着花茎流下，沿途汇成一条小溪，一滴一滴，打湿了脚下的泥土。
即墨见此，不由更向前迈了几步。她身上似乎有一种让他来自灵魂深处的生出的牵扯不断的情愫，从第一眼见她开始。这种情愫让他不由将她带回来，细心照顾她。想一直伫立在她面前，看她原形熟睡时的模样，被风吹着花苞轻轻颤动的模样。
而此时，看见那绝流不断以植物形态溢出的泪水，心中那隐藏至深的地方揪成一团。
植物类的妖或仙，在原型时是不会流眼泪的，他不知她为何会这般。久久凝视着她，直到见她眼泪不再如刚才那般多，方道，“为何？”
馥落见眼前这张梦靥中出现无数次的脸，她当然明白他是在问她为何哭。
若能把一切告诉他，自己也不会过得这般痛苦。可是，又能改变什么？结局已是注定，如何挣扎，不过是一种渡完余生的形式。她没有忘，她不止有余生，她还有五十个轮回。她的生命，不是以一辈子来计算。
刚快止住的眼泪又如找到缺口般疯狂溢出，那人好狠，让她一直沉浸、绝望，反复轮回。这一刻，却是心中生了恨。
即墨有几分手足无措，只是她不愿说，他无法强求。心中却似扎了针，说不清的感情萦绕。只得等她停下眼泪，仍静静看着她。
“为何将我带回？”馥落等到夜风自然风干眼泪，问出这七十七世以来心中一直想知道，却也一直不敢问的话。
即墨踌躇，夜风悄悄吹起他月白色的衣袍，一如他的温润，煞是好看，“你受伤了。”
馥落苦笑，原来盼了这么七十七个轮回的回答竟是这般。心中自嘲，馥落，果然，过了这么多次轮回也未变聪明些。
他周身的昙花圈依旧缓缓转动，在这明亮的月儿下如梦如幻，和着他的脸在这月色下越发飘然，整个人仿佛从画中御空飞出，正飞向天际。
馥落看着这样的他，各种情绪在心中翻腾。
即墨看着那再不说话的小花，无名思绪蔓延至深。
一阵无言。夜风止。
月光摇晃照着他的发，照着她的花苞，时间亦不愿打扰这一刹，一人、一花，千万年的无言定格。
月色正浓，又到了她绽放的时刻。
馥落头一次如此厌倦这花开花谢的本性。那最绚烂的，永远只有那么一刻。亦如她的幸福，灿烂后是无尽的疼痛与挣扎。
即墨专注的看着她的第一片花瓣打开到最后开的最盛之时，没有错过一分一毫。她很美，花瓣晶莹洁白，没有一丝瑕疵，花身如玉，优雅自持，芳香流溢而出，将他亦裹在香味内。
他没有错过亦不知是否是因为刚才看见她的眼泪，只觉这朵小昙花绽放时带着凄凄伶伶的之感，凄美，却是动人心魄，美得触目惊心。柔意一弯浮上眼角。
馥落沉浸在他的一颦一笑中，自然没有错过他的一瞬而过的笑意。他的每中表情，她都已深深记在心底，划下刻痕。
越是这般迷恋，越是撕心裂肺。
但世间太多事，忍得住人，却是忍不住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