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刚刚说完,身后便传来了一阵压抑的抽泣声。
一对中年夫妇不知何时已经在寺里沙弥的搀扶下,来到了大殿之中。
这,自然便是明月的父母了。
以明月的年纪推算,他们父母的年纪应该不会太多,顶多也不会超过四十岁。
但出现在苏起眼前的这对夫妇看上去却异常的苍老,若说他们已经五十来岁想必也是会有很多人相信的。
夫妻二人有些胆怯,有些畏惧地将身子缩在了大殿偏门的角落里,因为怕惊扰到西门不庆等人,他们尽管已经悲伤急切到了极点,却也不敢大声地哭泣出来。
在他们的怀里,有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儿。
这男孩儿的发育显然不是很好,看起来有些干瘦,头发也呈现出不健康的枯黄状态,感觉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即便是在昏睡中也会时不时地咳嗽两声。
“爹娘,快来,这便是我们的知了方丈!”
明月见父母已经到来,连忙爬起身来上前去搀扶,还未曾走出几步,泪水便有止不住地迸涌了出来。
“娃儿莫哭,娃儿莫哭!”
明月的母亲见儿子流泪忙伸出手去擦拭明月脸上的泪珠,可这是一双多么粗糙的手啊,明明是温柔的拂拭,但落在明月的脸上却扯出了两道殷红的刮痕。
明月的脸颊隐隐生疼,心更像是被撕碎了一般。
他哇的一身便扑到了母亲的怀中,嚎啕大哭了起来。
夫妇二人有些惊恐地捂住了明月的嘴巴,就连眼神都开始颤抖起来。
他们知道儿子不过是寺里的一个寻常沙弥,他们怕自己惹恼了大殿里那高高在上的活佛,他们怕给自己的儿子带来灾祸。
二牛被明月的哭声惊醒,一睁眼便看到了自己许久未见的哥哥,于是孩子有些欢喜地张开了手,想要抱住明月。
可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二牛的眉头抽搐了起来,他苍白枯瘦的脸仿佛被一双无形地魔手狠狠地搓揉着,瞬间便扭曲了起来。
五官离开了正常的位置,浑浊口水止不住地滴撒出来。
他拼命地想要呼吸,可无论他如何努力地张大嘴巴,却都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空气。
他的整个肺部便像是一架破旧的风扇一般,只能徒劳而痛苦地运作着,根本起不到半点的作用,只能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更加的凄楚。
“孩子,孩子,我可怜的孩子!”
夫妇二人手忙脚乱地拍着孩子的后心,想要帮孩子缓解一点痛苦,可哪里能够起到半点作用,他们的眼睛通红,恨不得自己能够替自己的孩子受苦,可最终剩下只能是无奈与仓惶的泪水。
明月也在痛哭,但他知道,哭并不能解决问题,于是他反身再次扑到在了西门不庆的脚下,然后用自己的额头狠狠地撞击向了石板地面:
“方丈,方丈,救救我弟弟吧,救救我弟弟吧,求您了,求您了!”
明月嘴里不断地重复着自己的祈求,只是三两下,脸上便已经是血红一片。
西门不庆心善,最见不得的便是这样的画面,于是连忙扶起了明月,三两步便奔到了明月父母的身前。
“活佛,活佛,救救我的孩子呀!救救我的孩子呀!”
明月的母亲抱着西门不庆的腿,不停地磕着头,坚硬的地板发出咚咚的闷响,苍白的头发铺散在青色的地面上,就像是幅悲惨至极的油画。
明月的父亲眼睛瞪得血红,抱着孩子也直愣愣地跪倒在了地上,可偏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身体不断地瑟瑟发抖着,紧握的双拳早已渗透大片的血珠。
这样的情状,别说是西门不庆,即便是连阴冷的孙老都为之动容!
“别慌别慌,让我来看看!”
西门不庆没有浪费时间去安慰明月的父母,而是表情严肃地看向了二牛的胸口。
不一会儿功夫,西门不庆的眼睛里投射出一道金色的流光,瞬间便将二牛幼小的身体笼罩在了其中。
见西门不庆开始着手医治自己的孩子,明月的父母顿时僵住了身子,他们一动也不敢动地凝固在了原地,生怕自己的发出任何的动静,打扰到圣僧活佛的治疗,而明月也小心翼翼地凑向了自己的弟弟,仔细地观察起他的变化来。
说来也神奇,经过西门不庆眼中金光的照拂,二牛的症状突然间便减轻了不少,不但脸色开始泛出一丝微弱的红润,甚至就连呼吸也渐渐平稳了起来。
显然,西门不庆的手段是非常有效的!
亲眼目睹了这样神奇的情状,明月的父母顿时再次拜倒在了地上,拼命地磕起头来,他们也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才能表达出他们最质朴最诚挚的谢意了。
西门不庆见状赶紧弯下腰去将夫妻二人扶起,但脸上却显得不是很轻松的样子。
细心的明月观察到了这个细节,于是连忙开口问道:
“方丈,我弟弟的病……”
“我不擅长医术,只能用念力暂时帮他疏通气管,止住疼痛,让他今夜好过一些!但这也是治标不治本的做法,若要想要去除病根,还是需要去找正经的岐黄高手,我也无能为力!”
西门不庆将二牛的情况如实地说了出来,顿时大殿里的气氛又一下子沉静了下来。
明月父母原本以为自己的孩子在活佛圣僧的佛光下已经脱离苦海,却没料到最后得到的仍然只是一个暂时的安慰。
岐黄高手,整个盐城都已经被他们跑遍了,让他们到哪里再去找什么岐黄高手!
而且,即便真的侥幸找到了,又凭什么让人家为自己医治!
明月的父母傻傻地跌坐到了地上,方才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转眼间又化成了更深更浓的绝望!
连活佛圣僧都没有办法,难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去死么!
看着夫妻二人已经绝望到麻木的神情,西门不庆愧疚地搓起了衣角,显然他觉得自己辜负了别人的期望,所以很是自责。
孙老自然了解西门不庆的性情,所以轻叹一声上前一步,想要宽慰西门不庆两句,毕竟他也已经尽了力了!
可就在这时,一直站在西门不庆身后的苏起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二牛的右手。
出于本能反应,明月的父母略带抗拒地将自己的孩子护在了怀里,但只是一愣神的功夫便想起这里乃是悬空寺,在知了大师的面前,绝对不会有人对自己的孩子起恶念的,于是夫妻二人又有些尬尴地松开了手,场面上的气氛显得有些异样。
“苏起你干什么!”西门不庆知道孩子此时身体正是极其虚弱的时候,绝对不能随意摆弄,于是有些焦急地拍了拍苏起的肩膀。
但苏起根本就没有理睬西门不庆,仍然自顾自地抓着二牛的手腕。
西门不庆本就聪慧,见苏起不为所动便隐约猜到了一些可能,于是便不再打扰苏起,而是安静地退后了一步。
其余众人见西门不庆不动,顿时也不敢上前,都纷纷拿异样地眼神看向了苏起。
连西门不庆这样的大神通的人都治不好的病,苏起?能行?!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苏起面色沉稳,不疾不徐地松开了二牛手腕,然后探出一根手指抹了抹二牛的喉咙,最后又翻开了他的眼皮,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
所有人都被苏起这一连串的动作弄得摸不清头脑,这些手法显然都不在他们的常识范围之内,没有人知道苏起到底想要做什么!
苏起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而是显出了一副胸有成竹的做派。
只见他微微蹲下身子,将二牛从明月父亲的怀中接了过来,然后慢慢地从自己的袖口中抽搐了几根银色的长针。
这几根长针细如牛毛,在夜风的轻抚下,隐隐地震颤着,似乎在向苏起低声的倾诉着什么。
苏起看着这几根长针,眼睛里也闪过了一丝柔和的光芒,就像是见到了陪伴自己多年的老朋友一般。
轻轻地吸了一口气,苏起凝神屏息,从银针当中取出了一根三棱针,然后慢慢地刺进了二牛的右手指间。
第一根针沿着垂直的角度稳稳地扎进了二牛的皮肤,恰恰好进去了十分之一左右的长度便停滞了下来。
接着一丝淡黄色的粘液开始缓缓地从针下分泌出来,很快便将银针侵染得变了颜色。
等到这些粘液开始慢慢变得稀薄起来之后,苏起又有条不紊地抽出了第二根长针,缓缓地刺了下去。
当第四根长针完全刺入了二牛的手指之后,粘液已经几乎没有再分泌出来的迹象,需要苏起用手指去挤压才能勉强挤出一点儿来。
说来也怪,虽然苏起并没有施展出西门不庆那样神奇的手段来,但仅仅凭借着这几根不起眼的银针,二牛的呼吸居然便又有了平缓的趋势,甚至在睡梦中还露出了一丝轻松的微笑。
“笑了,他笑了!我可怜的孩子,你已经多久没笑过了!”
明月的母亲将自己的孩子揉进了自己的怀里,脸上是带着泪珠的喜悦。
“这孩子的病,想治好,不难!”
在明月母亲的泪光中,苏起慢慢站起了身子,徐徐说出了一句震惊四座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