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汉终是熬不住卧床不起了,也找不出什么毛病,就是精神越来越不好,饭量也小了很多。也可能是那年失去一条手臂大伤了元气,身体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李二和兰花总是想着法子弄些补品给李老汉吃,李老汉虽吃不下,但是心里也很是安慰,自己的几个子女都是分别有了自己的家,只有李二和自己住在一个院子里,这么多年来父慈子孝李老汉也是觉得心满意足了,前两年自己的老伴儿已经熬不住去了,想着那时候安儿都哭的撕心裂肺,李老汉很担心自己要是走了,安儿怎么办。
安儿也看着李老汉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最后只能躺在床上,本来结实的身体也渐渐消瘦下去,安儿其实很害怕,害怕自己的阿爷也会离开自己。
这天大清早天还没亮安儿就起了床,穿好衣服打开门进了鸡圈里,她想摸几个鸡蛋煮给自己阿爷吃,因为天还很黑安儿拿着盏油灯,用手护着怕被风吹灭了。
柱子被尿憋醒了,打开门准备去茅房,看见安儿小心翼翼的拿着油灯往鸡圈走,柱子一时好奇,悄悄的跟了上去,见安儿把油灯放在鸡圈的围栏上,今天风不大,也不用担心被吹灭。
安儿小心翼翼的在鸡圈里翻着稻草找鸡蛋,刚找到两个就忽然觉得自己的眼睛又疼了起来,安儿停下动作用手捂着那只瞎了13几年的眼睛,脸上的表情很痛苦。柱子看到安儿忽然停了动作捂着眼,不知道安儿这么了,想换个位置看清楚安儿的情况,哪知道碰到了脚边的锄头,“咣啷”一声,锄头倒在了地上。安儿听见声音警觉的回头看见了柱子。柱子看到安儿回头吓了一跳,安儿那只瞎了的眼泛着红光,柱子一慌一把推着围栏往后退,这一推把油灯推进了鸡圈里,鸡圈里铺着许多稻草,这油灯一掉地上就燃起了火苗。
柱子和安儿见着火了心里都是很急,两人都吓得慌了手脚,眼看着火苗顺着围栏串上来鸡圈的屋顶,安儿还蹲在鸡圈里,眼睛更加疼了起来,安儿不得不伸手紧紧的捂住眼来压抑这种痛楚,浓烟渐渐弥漫,让安儿睁不开眼。
“着火啦,着火啦!”柱子看到这火一下大了起来,忽然回了神一般大喊起来。
李二听见柱子的喊叫声翻身就下了床,胡乱的套上鞋子开门,一开门就见自家鸡圈被火吞噬了。
“怎么搞的!还不去打水来!”李二看着情况也是心里着急,这鸡圈和自家屋子离的近,要是不赶紧把火灭了只怕自家屋子都要被烧了。
“安儿还在鸡圈里!”柱子看到李二出来马上想到安儿没出来,这火已经烧起来了,这可怎么办。
“还不去打水!!”李二一听,眼睛都要瞪出来了,那孩子还在里面,现在火都烧成这样,怎么救!
柱子听见李二大吼转过身就往井边跑,慌慌张张的的丢桶打水。兰花也是被这叫声吓醒了,连忙出来就见鸡圈的火已经包围了整个鸡圈,见李二光着膀子准备往火里冲,兰花一把拉住了李二。
“你疯啦!”兰花抓着李二大吼。
“安儿还在里面!”李二看着兰花,面目有些狰狞。
“哗啦!”两人转头看到自己阿爸抬起门口接屋檐水的桶往自己身上倒,这时候的阿爸哪还有一点病态,灼灼的目光看起来竟然有些扎人。
李老汉也不管自家儿子儿媳,一头冲进了鸡圈里。李二一见心里急了,拼命甩开兰花的手要去追,兰花见火烧成这样哪敢放手,自己好不容易有了个家,李二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难道又要当寡妇?
鸡圈里的烟浓得呛人,李老汉进去压根看不清是什么情况,只能用剩下那只右手到处摸索,终于在地上摸到了昏过去的安儿。李老汉还来不及开心,鸡圈顶固定的绳子被烧断了,几根木头就这么垮了下来,劈头盖脸的砸在李老汉身上。李老汉连忙把安儿护进怀里,只感觉自己一身都疼,脑袋上黏黏糊糊的。李老汉抱着安儿,看着越来越大的火,心里一狠,搂起安儿就往外冲。
李二看着自己老爹一脸是血的抱着安儿扑了出来,甩开愣住的兰花扑上去把自己老爹和安儿拉开,村里的人也是听见动静醒来,有点善心的都开始帮忙救火。好在今天没什么风,费尽力气终于是把这突如其来的火扑灭了。
李老汉也倒下去了,大家都清楚,这一倒下去怕是难再起来了。众人把李老汉抬进屋子的时候李老汉的手还是紧紧搂着安儿,怎么都松不开,怀里的安儿也是一脸血,仔细一看那血不是安儿的,而是李老汉的。几人见分不开李老汉和安儿,只能合力把李老汉和安儿一起抬上了床。
“李老汉身上骨头断了好几处,脑袋也被砸了,他怕是…”来帮忙的大壮抬人的时候就发现了李老汉的伤势,这情况李老汉怕是熬不住了。这安儿倒是被李老汉护得周全,估摸着也就是被浓烟呛晕了,醒来就没事了。
“我…活的…久了,也…也…该去了…”李老汉忽然说话,几个立马转过身看着李老汉。李老汉终于松开了搂着安儿的手,看着安儿的眼神满是慈爱。
安儿似乎有感应,居然也慢慢张开了眼。只是这一张,张开的是双眼,只是哪只眼被散乱的头发和李老汉的血糊住了,众人看不清。就连李老汉,也没看清。
“阿爷!你怎么了阿爷!”安儿看着自己一脸是血的阿爷马上爬了起来跪在床上,小手扯起袖子去擦李老汉脸上已经干了的血迹。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李二见自己老爹要熬不住,又看到安儿这个模样,心里也是难受,转过身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回过头时依旧红着眼。
“阿爷…没事…不…哭…”李老汉似乎说每一句话都要耗费很大的力气,但是还是努力的安慰眼前的孙女儿。李老汉努力抬起仅剩右手,摸了摸安儿的头,似乎终于了了心愿,看到安儿平安,李老汉眼里渐渐失去生气,那只摸着安儿头的手也是无力的垂下。
“阿爷,阿爷,你别睡,啊爷,呜呜呜…”安儿似乎感应到李老汉将要死去,看着李老汉渐渐闭上的双眼,开始使劲儿摇晃着李老汉的手臂,可是再怎么阻止,李老汉还是闭上了双眼,只是脸上的表情依旧安详。
“啊!”安儿看到李老汉闭上双眼,仰起头一声尖叫,而众人终于看清,安儿那一黑一红的双眼里全是痛苦的神色。除了李二,其它见人道这样的安儿,都是悄悄的带着恐惧离开了李家。谁都知道李二家的安儿天生就瞎了只眼,那知道那只眼居然能睁开,而且那颜色居然如此妖异。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把我阿爸还给我!”李二居然见到这样的安儿心里也不怕,更多的是愤怒和痛苦,李二狠狠抓住安儿,一脸狰狞的对着安儿怒吼。
“我是你女儿,我是李安儿。”安儿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是轻轻的回答李二的问题,眼里没有一丝色彩。
“啊,柱子,我的儿啊,救人啊,救人啊!”兰花忽然在院子里歇斯底里的哭喊起来,李二心头一紧,甩开安儿跑了出去。
兰花扑在井口,那模样有些疯癫。看到李二跑了出来,扑到李二身上。
“柱子掉井里了,你快救救他,你救救他啊,我的天啊…”兰花已经失了方寸,只能又扑回井口不断的哭喊。
李二的脑子轰的一下炸开了,扑到井口看见的只是已经失去生气的柱子的尸体。那双爆睁的双眼和恐惧的表情,深深烙在了李二脑子里。
安儿走到院子里,看着歇斯底里的兰花,看着倍受打击的李二,小手对着水井轻轻一抓,李二和兰花就看着柱子的尸体从井里飘了出来落在兰花面前。兰花扑到柱子的尸体上继续哭喊。李二转过头看着双眼妖异的安儿。
“你滚,你给我滚,你这个妖孽,你害我家破人亡,滚!!”李二无法再用宠爱的眼神去看安儿,因为她的出生给自己带来了太多的不幸,他只希望安儿可以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永远不要再出现。
安儿那只黑色的眼又变得诡异骇人,红色的眼更加妖异。脸上依旧残留着李老汉已经干枯的血迹,看着眼前的一切,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出现的确是错误,只是这样的错误自己却无法挽回。
安儿回头看了看李老汉所在的屋子,她再怎么不舍也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沾了李老汉的血体内的封印如张道士所说,已经解开,她继续留在这里只会让李家更凄惨。安儿自封印破除那一刻起,前尘往事全部回到了她脑子里,只是看着最疼爱自己的李老汉为了救自己就这么死了,她始终做不到无动于衷,而现在,也是她该离开的时候了。
李二看着安儿的身影凭空消失在眼前,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张道士来到离家就看到了院子里柱子的尸体,烧得破烂的鸡圈,似乎命运是无法更改的,李家注定要有这一劫难。安儿的气息已经消失,应该是已经离开了。张道士看了看院子里惨淡的景象,进了李老汉所在的屋子,看到床上的李老汉已经安然而去,这一世李老汉行善积德,应该是能顺利位列仙班了。
张道士看了看窗外,远处的大山依旧郁郁葱葱,也许,哪里才是她真正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