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邕的家眷,安置在桓府相距不远的地方,同一条里巷里面,地方稍微偏远。看房子的格局,原房主可能是商人,不知什么原因走了。
刘协无暇细看房屋细节,蔡邕听说幼女有疾,心急火燎,走路一阵风赶回去,他跟在后面,干脆是小跑,才勉强跟上,哪里还有闲心东观西望。急得随侍的一个黄门,把帽子跑歪了,还差点把鞋子跑掉了。
进到偏室,光线骤暗,刘协眯着眼睛,看清了房内的情况。
两扇屏风被挪开一侧,一张素席,铺在一面矮矮的床榻上,上面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子,缩在帷帐之下。
刘协皱着眉头,屋里的气味中散发着一股恶臭,这个偏室,竟然连窗子也不开,都不透气,如何能够让病人痊愈?他扭过头,看着跟来的小黄门,伸出手来。黄门乖巧之极,不问就知道皇子要什么,立即拿出一方丝巾,給皇子扎上鼻子。
皇子左右看来看,走到窗子跟前,推开窗棂。一股清风吹进来,光线也照进来,屋里顿时亮堂许多。
蔡琰刚提着曲裾跑回来,看到这个小孩子开窗,吓了一跳,阻止道:“你做什么?!小妹受了风寒,不能见光!”
刘协道:“什么风寒不能见光?小孩子不懂医术乱开方。”叫黄门马上到后面打水来。
蔡琰大怒,道:“你……你才是小孩子,你又懂什么医术?”
蔡邕回头道:“琰儿,莫吵!”扫了一眼皇子协,见他丝巾捂着鼻子,怪模怪样,以为他嫌气味不好,也不多言,扭过去专心抚摸幼女蔡瑶的额头。
蔡瑶的额头上温度很高,精神萎靡不振,脸色苍白的吓人,迷迷糊糊的,眼睛都没有力气睁开。蔡邕知道小女儿这病不轻,却苦于并不懂医术,也是一筹莫展。叹道:“瑶儿,可怜你千里辗转,却在京都命悬一线。为父满腹经纶,却束手无策!瑶儿,瑶儿——”
蔡琰听得小妹“命悬一线”等语,“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此时小黄门提个汲水的瓮,走了进来,刘协又要了一块丝巾,沾水后,一句话不说,上前抓起蔡瑶的手,擦拭起来。
蔡邕一愣,心道皇子这是做什么?蔡琰正哭的响,突然见这个莫名其妙的小孩子要动小妹的手,她正要大叫。却不防刘协忽地扭过头来,恶狠狠地对她说:“你除了哭和喊之外,就不能安生一阵子?”——蔡琰顿时不敢吱声了,心里对这个不知道什么来历的小屁孩儿一顿臭骂。
刘协擦拭了蔡瑶的双手和脸,把丝巾在水里洗了一下,拧了拧,覆在蔡瑶的额头上,这才转过头来,认真看着问起蔡琰来:“你说说,你小妹的这个病况有多久了?几时开始不适?平时是什么症状?”
蔡邕接过话,道:“前几日在路上,瑶儿就出现了身体不适,她说头晕眼胀耳鸣,饮食无味,米水难进。我以为小孩子不耐颠簸,身体不济,并不以为意。谁知……唉!”
蔡琰见这个小孩子竟然有几分治病先生的味道,问起话来老气横秋,当下不敢乱说,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讲了一下:“小妹晨起时,头晕稍止,我让她就着井水,吃了些胡饼,结果稍顷就上吐下泻,身体骤然炙热,神志不清。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刘协歪着头想了想,觉得这孩子路上的情况,应该就是晕车,而到洛阳才一天,只要不是什么疫情,那就不外乎是食物中毒、急性肠胃炎或者水土不服等几种情况。
虽然病症情况不一定严重,但是在这个时代,人类的免疫力还是处于非常低的状态,没有抗生素,一场感冒就能死人。
他挥手叫小黄门上前,吩咐他去请太医过来,“就说是我有急症,十万火急!”
小黄门放下水瓮,飞奔离去,然后刘协皱着眉头开始检查蔡瑶的床榻,帷帐污浊,一股霉味,地上一个便盆,秽物还没有端出去。
蔡琰见他眼光看向便盆,脸色一红,赶紧上前,要端出去。却又被刘协阻止了。刘协并没有学过医,不过也多少去过几次医院,知道医院里医生看病的流程。另外,他西安的书店里,却有几本大部头的医书,售价很高,一直没有卖出去,所以经常消遣时看一看。
在刘协看来,通常一个儿童病了,不仅要看脸色、查血液、量体温,还要了解排泄物情况。儿童的病情,往往儿童自己本身不会表达,就需要医生认真的观察。
他刚才怀疑这孩子的病可能有三种,现在看了看便盆里的情况,觉得应该不是痢疾,也不像是食物中毒。那就应该是急性肠胃炎了,拉肚子嘛,脸色苍白是有些脱水了。
叫蔡琰端盆出去,又想起非典时的空气消毒招数,赶紧叫蔡邕找些醋来,在屋里煮一煮。蔡邕本来一肚子疑问,但是看皇子协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也就顾不上多问,赶忙出去找醋。
屋里人都出去了,就剩下刘协和病号。
刘协上前开始把蔡瑶挪了个位置,把帷幔扯去,丢在一边,然后想起这孩子擦屁股估计还是用竹筹,难怪一股臭味,又掀起她的襦裙,用捂鼻子的丝巾沾水,忍着恶心,給她擦了擦屁股,然后丝巾丢弃在一边。
两侧的窗户都开了,屋里的空气稍微通顺了,不知是在屋里呆久了,还是确实有些风了,起初的恶臭味道消失了。
刘协对这古代的卫生条件真的很无语。这绝对不是一个病人应该居住的环境。
蔡邕刚寻到了醋,刘协又想到,脱水的人饮食中需要生理盐水,就喊他准备稀面糊,加一点盐,喂蔡瑶吃。
一代大儒蔡邕,被一个孩子指使的团团转,却丝毫没有机会郁闷。为了孩子的病情,他匆忙去准备了。
刚喂过稀面糊,蔡瑶又沉沉睡去,蔡邕还顾不上和刘协搭话,门外一阵人声,桓典和杨赐他们来了。蔡邕突然离席,他们放心不下,还请来了一位洛阳游方的医师。
那医师一副葛衣打扮,老态龙钟,上前看了看蔡瑶,伸手把脉,沉吟半晌,道:“症状不显,体态良好。应是长途跋涉,水土不及所致,现已无碍。且开一方,保养即可。”
蔡邕闻听大喜。心头顿时一松,觉得女儿死而复生一般,真是从来没有过的好。
刚要问刘协一些话,太医也从宫中赶来了,一起来的,还有中常侍毕岚。毕岚紧张兮兮,一路闭嘴不说话,此时见到皇子协好端端的站在那里,顿时一口气松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叫:“苍天庇佑,幸亏无恙,快吓死我等了!”
蔡琰侧头一瞥,心道:这个小屁孩儿,来头挺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