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独醒不再看我,向我身后走去,然后在一棵树下坐了下来,闭上了他一双好看的眼睛。我在一片夜色之中,回过头去站在原地望他的脸。月光漏过树叶子,投下点点的光亮,照在司徒独醒含笑的脸上。
他对我道:“看着我做什么?去洗把脸早些睡。今天只能在外面露宿了。”
他这么对我说着,我也一字不落地听着,但是我还是没有挪动脚步。我依旧站在原地,看着月光之下的司徒独醒。
司徒独醒睁开了眼睛,看着我盯着他看的样子略微有些愣,然后很快又用一种调笑地语气问我道:“为师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我摇摇头。
司徒独醒又道:“徒儿……你脸上有脏东西。”
我摸了摸脸,然后看看自己手心。手心里乌黑一片。司徒独醒看着我的动作,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这么一抹把自己脸上的灰尘给扩大化了,我怎么觉得他笑地愈加开心了?
我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跑到水边去洗脸。
冰凉的水浇在自己的脸上,很舒服。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虽然遇到了不小的波折,但是空谷寺也算是来过一趟了。仔细想想,好像是一无所获。
司徒独醒想要知道的是关于无念大师的线索,可是我们却被卷到了别的更加复杂的情况里。
我一愣,想到成袖和林星还在空谷寺里,湛行会不会对他们怎么样?
转念一想我真是多虑了。林星是成袖护法座下的人,尚且是武功高强,我虽没见着成袖出手,料想他也不会差到那里去。双拳不敌四手,湛行威胁不到他们的。
“师父,我睡哪里?”
我从溪水边折了回去,司徒独醒兀自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我看着四周空空荡荡的草地,有些迷茫。
司徒独醒眼睛还是闭着,对我道:“你没有发现为师有什么变化么?”
我上下左右打量了一下司徒独醒,发现他好像外面的一件罩衫不见了,隐约看得到胸口肌肤,在这样的环境下还真是挺诱人的……
我遏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回答司徒独醒的问题:“嗯,师父你的外衣不见了。”
“所以你就有睡的地方了。”司徒独醒指了一指自己的身后。
我绕到了树后,看到他的衣服正平铺在了地上。我在司徒独醒的衣服上躺了下来,闻到了这件外衣上的一点淡淡的香味。说不出来是什么,但是十分好闻。
今天的确是累了,很快我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司徒独醒并没有像昨晚一样,在这棵树树干的那一边靠着,而是就靠在我旁边。
他还是闭着眼睛,呼吸均匀而沉稳。我小心地凑近了一点,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没有任何的反应。
平时他比我起得早,这好像还是唯一的一次例外。
我回想起来,司徒独醒总是背对着我,即使我们好像听起来很暧昧地总是睡在一张床上。我看到他的模样,大多也是带着看好戏的笑容,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现在的司徒独醒却没有什么表情,十分的安静,真是难得一见他不笑的模样。其实这样挺好看的。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唇,只是看不到那一双好看的眼睛。
我就这么隔着一点距离打量着。发现他白天看和晚上看,效果还不太一样。唯一相同的是,我发现我就这么一直盯着他看,居然可以连呼吸和眨眼都要忘记了。
承认吧越昔年,你就是一个抵抗不住诱惑的人。
“咕……”
我的肚子偏偏在晨曦照耀的时刻,在我盯着司徒独醒看的时候,很没有节操地响了起来。
于是我听着司徒独醒带着朦胧睡意,沙哑磁性地声音对我道:“徒儿……”
然后他就睁开了他的一双眼睛,跟我对个正着。
我这才发现我凑得有多近。他这么猛然睁眼,我一个分神,撑在地上的手没有稳住,整个人就扑到了司徒独醒的怀里。
他轻声在我头顶笑:“你这一大清早的,还没有吃早饭就要对为师投怀送抱么?”
我能想象他惯有的眼神,正在我的头顶上居高临下地盯着我看。只不过他虽然这么说着,手却伸出来轻轻地扶了我一把,看起来倒像是正在拥着我一样。
我试着站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一跤摔大发了,还是刚刚睡醒没什么力气,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司徒独醒也不放手,看着我在挣扎。
过了几分钟,我终于把自己重新支起来并调整好表情的时候,站起来匆匆扫了一眼司徒独醒,然后捡起地上的衣服抖了抖:“谢谢师父的衣服。”
有礼貌的徒弟,应该具备一点面瘫的潜质,且在遇到任何事情的时候都不要大惊小怪。一个好的徒弟,是不能给师父乱找麻烦的。
司徒独醒看了我一会儿,见我神色如常,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对我道:“徒儿,为师突然饿了。”
“我也饿了。”我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直觉告诉我不是什么好意思。
果然,司徒独醒道:“前面就是咸城了,徒儿你若是饿了,可要快些跑才能吃上早饭。为师在城里进城门后的第一家包子铺等你。”
他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我茫然地抬头看他:“跑?”
“为师方才见你腿脚无力,想着你这体弱的身子,为师也好久没有督促你晨练了,是我的不是。所以从今天开始,为师会好好看着你的。今天,你就先绕咸城跑上三圈,再进城吃饭吧。”司徒独醒对我说着,好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见我呆愣愣的模样,他又好心补充了一句:“咸城并不是什么大城池,你不必担心。”
他说完,顺手披上了我躺了一晚的外衣,然后用一种极快的速度,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
我还愣在原地,周围刮过一阵凄凉的风。
司徒独醒当然不会是在帮我强身健体。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做,大概是在惩罚我没有听他的话。
晚上一个人偷偷摸摸的出门,他教我的招式也忘得一干二净。最重要的是,勾搭上了他再三嘱咐,不要去勾搭的金蚕教。
三大罪状,我一个都逃不了。
我站了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重新走到溪水边洗了一把脸。洗脸的时候我看到了水中自己的模样。我身上穿着的还是夏秀的那身衣服,衣裙宽大,显然不适合跑步。
我看了看远处勉强能看到一点影子的城墙,呢喃着:“这件衣服,还是要还给夏秀的。为了表示诚意,绕城三圈也是值得的。”
我终于找到了一点动力,深呼吸两次,然后把裙子外宽大的罩衫给脱了下来,撩起宽大的裙摆,把罩衫系在了腰间。
我现在这个模样,如果被我娘看到了,她一定会崩溃。
她虽然没有指望我做过什么大家闺秀,但是也绝对不会想到我有一天会打扮成这样在咸城的城外,狂奔一个早晨。
这要拜司徒独醒所赐,让我感受到了晨跑的乐趣。
现在是清晨,城外根本就没有人。我绕着城墙跑步,尽情地挥洒着我的汗水。一边跑我一边在想,以后犯了错误,要怎样讨好司徒独醒,我才能免于他这种“温柔”的惩罚。
想了半天,一个个的答案都被我自己否决掉了。我恐怕天天都会忤逆他的意思一两次,才算是正常的。
这么一说,我好像不是一个好徒弟,司徒独醒却是一个好师父。因为他从来不生气,他从来都是笑容满面的模样。
我就这么跑着,跑的腿都有点麻木了。清晨的风吹在脸上,很惬意。我跑的也不快,虽然我很饿,但是我宁愿饿着也不想做马拉松冠军,没有必要和自己玩命。
直到我第二次跑过城门的时候,我好想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这让我放慢了一点脚步。
他一身捕快的衣服,正在往城门处走着,腰间是一把刀,放在很显眼的位置。他显然也看到了我,犹豫了片刻,出声喊道:“师侄?”
果然是韩陆修。
我没有时间跟他问好,只能挥手示意我听到了,然后尽量大声地喊了一句:“师父在城门内第一家包子铺。”
等到我终于跑完步,在进城门之前把自己的衣服换回原样之后,我在第一家包子铺看到了韩陆修和司徒独醒,两个人的面前都放着一碗豆浆。
韩陆修将他面前的那碗递给了我:“师侄休息一下吧。”
我默默地坐了下来,一言不发地喝着豆浆。
非我不懂礼貌,而是实在累得连话都不想讲。大一那时候军训,也不过如此。
“宫里有什么异样么?”司徒独醒看了我一眼,还是把目光转向了韩陆修,问道。
“没有。”韩陆修摇摇头,“瑶光要我告诉你,东宫那边没有再派人守在丽景宫附近,皇上也下令让三皇子静养,任何人不得靠近丽景宫。”
“瑶光啊……宫里又要添人了。下次你去京城,记得带我向她道喜。”司徒独醒含笑道。
瑶光肚子里的孩子就快要出生了,若是男孩,她在宫里的地位就会很不一样。我想起她看司徒独醒的眼神,还有她肚子里太子的孩子……又是一个不得已的人。
在宫中的不得已,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大师兄。我这次来,一是告诉你宫里的事情。二来,冠华居进来发生了奇怪的事情。咸城县令求助于我,我也正巧是要往这里来,就答应帮他处理。”韩陆修顿了顿,对司徒独醒说。
“冠华居的夏秀死了。”韩陆修不等司徒独醒问,就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我端着豆浆的手一抖,洒了一些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