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钟声一遍一遍地响着,让人不寒而栗。我急忙翻身坐了起来,披上一件衣服,去叫在榻上的司徒独醒。
“师父师父……醒一醒。”我晃着他道。
他睁眼看我:“徒儿,你是要谋杀为师么?为师没有睡着。”
我看他闭着眼睛很安详的样子,以为他睡得很熟,手上的力气不自觉地就大了一点……而已。我顾不上窘迫,对他道:“先前空谷寺的钟总是无故响起,接二连三地死去了很多人。现在这钟声……”
“走吧。为师带你去钟楼。”司徒独醒打断我焦急的汇报,坐了起来,对我道。
我想了想,摇头:“不,我们去无过大师的禅房。”
我和司徒独醒到禅房的时候,禅房里已然点起了蜡烛,灯火通明的模样。我听到钟声就拉着司徒独醒来了这里,却没想到屋里已经站了四个人。
成袖看到司徒独醒微微一愣,随后视线落在了我身上,笑的妩媚万分,跟平时没有什么区别。林星还是板着一张脸。王厨子只是看了我们一眼,就别过了头去。
还有一个人,我从没有见过。穿着最简单的青色衣衫,双手合十,立在禅房的正中间。从我和司徒独醒进来开始,没有看我们一眼。
这应该就是寺里唯一的小徒弟,湛行。
无过大师盘腿坐在禅房正中间的蒲团上,闭着眼睛很安详的样子,甚至还挂着微笑。王厨子就在他身边,低着头,乱糟糟的头发挡住了他的脸,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他整个人跪在了无过大师的面前,双手撑在地上。
满屋子的人,寂静无声。
“大师……怎么了?”我犹豫着问,生怕听到那个我不想听到的答案。
空谷寺的钟声响后,就是杀人之时。这里其他人都好端端地存在着,唯有他一动不动。
“师叔圆寂了。”站在一旁的湛行轻声道。
果然是出事了。
“越姑娘,这位是?”成袖并没有一直看着圆寂的无过大师,兀自含笑,看着我身边的司徒独醒。
“在下任意门司徒独醒,年儿是我的徒弟。”司徒独醒道。
“原来是这样,幸会。”成袖松松散散地抱拳道。
我看了一眼成袖,这里的事情好像跟他没有任何的关系。他脸上除了笑容再无其他的表情。他好像并不关心死了的是谁,若无其事地和人寒暄打招呼。
真是冷漠啊……
想到无过大师方才还给我煮了一碗面,现在却浑身冰凉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一阵难过。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走上前去,蹲下来看了一眼无过大师。一旁的王厨子见我靠近,猛然抬头,目光狠厉。他冷冷道:“不要乱动。”
“我并没有乱动。”我站了起来往后退了一点,对他道,“我也想知道大师是被谁杀的。”
“师叔并没有为人所杀。”湛行在一旁出声回应了我,声音清冷,听不出情绪。
我看他:“那钟声是怎么回事?”
“王谷厨师的房间就在钟楼附近,他赶到钟楼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有人在。”湛行道。
“先前不也是这样么?钟声响后,所有人匆忙赶去钟楼,并没有看到敲钟人。但是确实有人在那之后死了。”我说着,“他们也都是被人所杀的。”
“那是众位师兄弟的劫数……师叔并没有告诉你,他们是被人所杀。”湛行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他只是说,钟声一过,他们都死了。”
“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我冷笑,不理解湛行的解释。
“师叔告诉过我,这也是他的劫数。阿弥陀佛。”湛行闭上眼睛,在无过大师面前念起经来。
“既然徒儿觉得无过大师被人所杀,我们不妨去看看钟楼?”司徒独醒对我道。
我又看了一眼无过大师。仅仅是这样看来,他身上没有一点异样的地方。我对司徒独醒点点头:“那我们走吧。”
司徒独醒拉住我:“徒儿,你应该让湛行师父或是王谷带你去。钟楼你可是从来没有去过,会走丢的。”
我愣了一下,看着司徒独醒。他高深莫测,不笑不语,俊美的脸上淡定如常。湛行突然走到了我们前面:“我带诸位去吧。”
湛行带着我们拐了好几个弯,一路上大家都没有说话,只是在夜色之中走着。我左右看看,发现周围的景色变化地很快,稍微拐过一点的弯,方才还能看到的东西就已经看不到了。更何况是在夜色之中,多走了几步,我想再让我走回去,我肯定能走丢。
这样的格局,真是奇怪。
钟楼修建的比较高大,有三层楼的高度。下面两层都是佛像,走到最上面才能看到大钟。
走到钟楼上面往下看,还是只能看到整个寺院的一小部分。
“这里就是全寺最高的地方了。施主小心,这里的栏杆年久失修,请不要靠在上面。”湛行对我道。
“好。”我收回了扶在上面的手。
寺中有很多高大的树木,密密麻麻地树冠叶子,盖住了不少的房屋建筑,还有道路。所以一眼望下去,并不能看清楚全部。
“年久失修的栏杆,保养的倒是不错。”成袖突然淡淡道。
我顺着他的视线往一个地方看了一眼,那处的栏杆很新,跟旁边陈旧的确实不是一个颜色。我皱眉,怎么唯独这里是这样?
“施主,这钟应当并无异样才是。自从六师兄死去之后,师叔就带人来这里仔细看过。”湛行对我们道。
“这里可能看到藏经阁?”我问。
“并不能。”回答我的是王谷,“这里能看到的只有厨房和柴房的位置。”
无过大师圆寂的时候,王谷方才的一抬头,脸上的悲伤虽然很好地压抑了大部分,但是还是能看的清楚。
“无过大师的身体从什么时候开始虚弱的?”我又问。
“师叔从来身体就不好。吃的一直都是原来师父配的药。”湛行说道,“那定心丸如今也快要吃完了。师叔却一直不让人再去配。”
我想起王谷急急忙忙走进来,递给无过大师的那颗红色的药丸。
“诸位请先回去休息吧。”湛行对我们道,“寺中发生这样的事情,本来是不应该留你们下来的。如今师叔也去了,若是连累了诸位,实在是罪过。”
司徒独醒把我拉到了他的身边:“如此,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告辞。”
司徒独醒拉着我从钟楼走下来,我看到成袖依旧是笑意绵绵,什么都没有说。
“徒儿,知道的太多了不是好事。”司徒独醒回到房间之后,重新在榻上做了下来,对我说。
“我只是觉得无过大师不该这么白白地死了。”我不甘心地坐在了他对面的凳子上,和他大眼对小眼。
知道了太多不是好事,这话司徒独醒在宫里的时候就告诉过我。人在宫中或是江湖,想来其实都是这个道理。
他是在劝我不要管闲事。
可是无过大师……
“钟声还是会响的。而下一个死去的,必然是王谷。”司徒独醒幽幽道。
我愣住。司徒独醒才来空谷寺没有多久,这里的事情还是我告诉他的,我也只告诉了他个大概,他为什么能这么确定?
“凶手是湛行?”我问。
若是如他所说,那凶手就只能是湛行。
“你为什么不怀疑成袖和林星?金蚕教的名声可不是很好。”司徒独醒突然勾了勾嘴角,笑着问我。
我没有说话。
成袖和林星……我好想潜意识就把他们给排除掉了。
“他们救你,一路上一直在赶路,夜宿冠华居,你就不觉得奇怪?”司徒独醒又道,“再者,你为什么不怀疑我?我才到这里没有多久,却能知道的这么清楚。你也不觉得奇怪?”
我彻底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司徒独醒说的都是事实。
他又笑:“徒儿,你看到了很多,但是你却什么都没有看仔细。知道的太多了,又有什么用?若是你一直这么一知半解,是很危险的。”
“师父说的是。”我叹气。
司徒独醒欣慰地点头:“空谷寺的事情,你无需多过问。这里的事情很快就会尘埃落定,有没有我们插一脚,都无所谓。事情的真相,成袖很清楚,我也是。”
你们一个个都是火眼金睛么?为什么看了一眼就什么都知道了……我在心中怒吼着,脸上还要装作淡定的模样:“是徒儿愚钝。”
“你不愚钝,你只是不熟悉这江湖事。”司徒独醒从榻上站了起来,站到了我身边,“早些年,江湖上有两个人,人称‘黑峰白谷’。这二人是有名的江洋大盗,杀人越货,只要是有钱可得,从来都是心狠手辣。”
“江峰和王谷?”我略一思索,惊讶地脱口而出。
“正是。”司徒独醒点头。
这两个人作恶多端?我想到江峰曾经要刺杀司徒独醒,就是因为司徒独醒是杀死无念大师的嫌疑人。他受过无念大师的救命之恩,才会恨司徒独醒入骨,怎么可能是这般人?
“觉得不可思议?”司徒独醒道,“这并没有什么可惊诧的。人是会变的。江峰和王谷当年都是朝廷钦犯,被四处缉捕。流落到空谷寺,被无念大师所救。一人被感化,一人却从未洗脱心中的恶念。”
王谷对无过大师如此照顾恭敬,怎么可能是那个心有恶念的人……我还是觉得不能接受。
司徒独醒看我皱着眉头,继续道:“王谷对无过的照顾,并不是因为他心存感激。我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目的,但是他想要的东西,一定只有无过大师才知道。所以他留了下来,一定要知道真相。剩下的,我想你自己也想的差不多了。快些睡吧。明天一早,我们就需要离开了。”
司徒独醒摸摸我的头,转身在榻上躺下,背对了我。
我坐在凳子上发呆。耳边又听到了空谷寺的钟声。司徒独醒岿然不动,我看着窗外,成袖和林星的房间也是一片漆黑。大家对于这一次的钟响,都没有任何的动静。
我微微皱起了眉头,盯着漆黑的窗外。
明天就要走了……就这么结束了么?我想起无过大师给我煮的那碗面,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不可以就这么算了。空谷寺的事情,我一定要知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