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婉很是没心没肺的吃了好一会儿,饮品略略浅尝几碗,终是摇头放下缠枝绿瓷纹样碗。
坐在玉床上扭头问道:“这饮品本是解暑,怎地温温吐吐的,好不爽快。可有冰块?”
跟着的小丫鬟们都退到了屋外,屋内仅留一名皮肤白净的伺候,丫鬟上前躬身回话,说道:“唐小姐正值小日子,体虚血亏之际,府医特意叮嘱万不可食用寒凉之物,所以饮品皆没有冰镇添冰。还请唐小姐宽宥,待过了这几日必定让您吃到凉饮。”
唐婉即使在高级会所也没遇到过这样卑躬屈膝的照顾,再一想自家里的薄情和自己院落的冷清,不由得垂下眼,小丫鬟见了,面露惊恐“噗通”跪了下来,战战兢兢伏着身子连连告罪,请求宽恕。
唐婉大惊,亲自下地将小丫鬟扶了起来,暗恼这动不动就跪的万恶旧社会,温言软语好声好气的安抚了小丫鬟,待小丫鬟面色恢复些许后遣退了她。
望着窗外莲荷自顾自的发呆。
她在镇国侯府这三两日和舒适成正比的是不安和惶恐。
越是久越是能够体会深刻。
镇国侯府的礼仪,制度,言谈,做派,考究和日用之物,无一不彰显出百年望族的显赫雍容,低调内敛。
岂是她一个小小唐府女儿能够比拟。
不说上位者的气度,单说下人的见识,哪一个出去都堪比一般的公子、小姐,甚至更为德华兰质。
这里没有三五成群八卦之人,所到之处悄无声息,大家都各忙各的,鲜少有停下来顾盼聒言的,遇到了她却恭谨有礼的停足行礼,待她离去才缓缓起身,头都不抬一下,好似根本没有好奇之心。
镇国侯府虽是武将豪门,却端的是雅将之风。
百年望族的底蕴不容小觑。
唐婉深有体会。
也感到害怕。
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得到倪安桥的礼遇,他看上去清清冷冷的,总是一副淡然自若的表情,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态,即使微笑也不达眼底,他望过来时,唐婉总觉得那双眼睛似乎洞察世事,温和又锐利,不言不语,仅用气势就能压倒众人,这样一个孤高清冷的男子对自己这样,她心里非常没底,也没傻得以为自己入了人家的眼。
她不是不谙世事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俊美男子瞥一眼就脸红心跳,虽然她的确心跳了,那也是见到美男子的正常反应,是不?
她看得清找得准自己的位置,从各个方面分析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所以更加不安困惑,同时更深刻的明白了自己未来的路途如何行走。
就好比一块充电电池,大电流和小电流同样都能将它充满电,但小电流徐徐缓缓,平稳妥当,大电流却会使它炸开殒命。
她需要的是小电流的补充,行稳妥之事,而不是大电流的自损自毁。
都说难得糊涂,可是她丝毫不敢糊涂,平日小打小闹无伤大雅,不伤体面,也就受不到波折,倘若她伤了哪怕一丝一毫唐府的利益和体面,她明白自己会得到什么样的对待。
于唐府嫡女一职,她可以得到门当户对的小家嫡妻之位,孝顺公婆,妯娌和顺,伺候夫君,教育子嗣,她不反对,来到这里后她花了大把的时间分析自身处境并作出了相应的决策,以便进退有据,安然一生。
被这样不管不顾的放在别人家里,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知道,唐府底子薄,老太太和唐雷霆之前只有两个女儿,便想着高嫁,光耀门楣,于自身官身进阶也大有裨益,日后进出皆有依仗。后来又冒出了一个儿子唐海,明明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却不顾白氏意愿硬生生过继到其名下,成了名正言顺的嫡子,对于这个哥哥,她没有过多关注,只要不侵犯自身利益倒是可以同朋友一样相处。
老太太和唐雷霆还是打心里眼里高兴的,有了儿子,老有所依。
如今唐雷霆心心念念的给唐海铺路,唐海仪表堂堂,俊秀风雅,于是唐雷霆想让他走文道,考状元,入庙堂,助社稷,然后高娶,凭借自身能力娶到公主也是有可能的。
唐雷霆好算计!唐婉眼中闪过嘲弄,女儿于他是换取官位的宝石,儿子又何尝得到真心。
人要看准自己的位置才好,赏花会上她就发现,皇上对唐雷霆并不如外人言般亲厚,却也过得去,给几分脸面。
如果唐雷霆始终找不到自己该处的位置,恐怕用不了多久皇上会亲自为他“安置”,更甚者连他的家小一同解决了。
身为唐府一员,唐婉表示很忧愁,却还没有能力拜托唐家。
所以她要尽快按照计划行事,不高嫁,不低付,不追求虚无缥缈的情爱,但求夫妻和美,相濡以沫,并有身家产业,达到盛世相安,乱世亦平的境地,要饭也要有个立棍的地儿。
想着,站起身。
外面随侍的丫鬟见唐婉出来纷纷屈膝行礼。
唐婉点头,问起倪安桥的行踪,丫鬟温言告知在老侯爷书房议事,唐婉想了想,告诉丫鬟倪安桥事毕告诉她,丫鬟应是,垂眉敛目。
回到房中,唐婉百无聊赖,摆弄手里从小筑拿回来的书籍,翻了几页心中有事看不进去,便搁置在一边,看着丫鬟,笑道:“最近几日可有什么趣事?”
丫鬟不动声色的互相递了眼色,最后由一个稍稍年长的丫鬟应道:“回唐小姐,最近京中有一则趣事,是关于梦境的……”
“哦?说来听听。”唐婉大感兴趣,支着下巴笑着。
晚饭时分,唐婉心不在焉想着自己要和倪安桥说的事,以至于屋子里多出个人都没有发觉,丫鬟见到丰姿绰约的小侯爷低身施礼,刚想开口问安就见倪安桥挥挥手,于是呐呐不敢言,纷纷退到一旁。
身边有阴影笼罩,唐婉恍惚回过神,见到倪安桥吓了一跳,不禁瞅了瞅一旁的丫鬟。
客人果然是没有人权的么?是么?是么?
竟然连通报都没有,如果她正在换衣服或者做其他私-密的事怎么办……
真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啊。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连他来了也没发觉。
唐婉眼神一闪,见倪安桥淡淡的眼底隐约有笑意浮动,刚刚想好的托词一下子忘了个干净,只得抿唇一笑,“没想什么,就是有点饿了。”
闻言,丫鬟恭敬说道:“公子,晚膳已经备妥。”
“摆善。”
怎么,倪安桥要和自己吃饭?
这“孤男寡女”的……不合适吧?
念头百转千回,却没有拒绝的勇气,唐婉睃一眼倪安桥,见他平静淡定,除了开始的一句话问话外,看都没看自己一眼,优雅的喝着丫鬟上的老君眉,于是又开始自我怀疑了。
她一定是想得太多了,人家不过是礼节性的和自己用餐吧?或者,人家想让她回家却不好意思开口,在等她有自知之明?
想到此,唐婉难得的微微红了脸,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难为情,也为唐家弃她于不顾感到懊恼。
又不是她想留在这里白吃白喝……
倪安桥喝着茶,却感受到了身边人儿情绪的低落,不明所以地睨了她一眼,见她低着头手托一本《大武文志》,心不在焉的翻着。
晚膳摆好后有丫鬟来报,唐婉放下压根没看进去的书瞅了倪安桥一眼,似乎等他先走她再跟上,有种客随主便的感觉。
倪安桥浑不在意,率先走了出去,唐婉恹恹地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