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
那潺潺不绝渗入肌肤的温度好似一场温暖的梦。
一个绿衣丫鬟去内室瞅了瞅,然后悄然退了出去。
“公子,姑娘还睡着呢。”
倪安桥站在门外,长身玉立,锦衣华服,凝眸往屋里扫一眼,淡淡吩咐下去:“准备些吃的。”说完,想了想补充道,“再准备一碗姜茶,浓些。”然后踏步走入屋子,小丫鬟应声退下。
室内唐婉睡得正熟。
她一般是子时睡,午时起,十分有规律,来到大武朝也未变过,好在老太太不得意她,也没啥大规矩好立,初一十五去报个到就可以,所以每个月让她难受的就那么两天,倒是可以忍受。
昨天疼惨了她,让她一觉睡过了午时,得到吩咐的丫头们完全不敢打扰,整个院落静悄悄的,可谓是掉根针都清清楚楚能够听见。
小丫鬟疾步而走,完全把公子带回来的女子当做未来主母看待。一向清冷孤傲的小侯爷竟然亲自抱回来一名女子,这个消息在昨天夜里就传遍了整个镇国侯府!
侯府哗然!
在院子里伺候的丫头婆子们皆很紧张,如今又得到公子亲自吩咐准备餐点和姜茶,谁能说这个女子不重要?
此刻在屋子里,唐婉毫无所觉的睡着。倪安桥径自坐在床边,白衣如雪,俊美如铸。
也许他的视线太过炽热,唐婉总觉得自己好像被猛兽盯住的小麋鹿,心中一惊,缓缓睁开了眼睛。
眨眼睛,再眨眼睛,闭上眼睛再睁开……
“倪公子……”唐婉的脑袋当机了,一时间不知道今夕是何夕。缓了缓,才想起自己经历了什么,不由得倒吸一口气,眼底闪过一抹自责。
坐起身,本来想着和这个倪小侯爷老死不相往来了,谁知好死不死的这么快就见面了,还是在这种情况下,唐婉心底还是感到很尴尬的。倪安桥本身俊美无双,一张脸总是泛着淡然冷漠的表情,他的身上更是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危险闪避”的强烈气势,还是在他刻意隐藏的情况下,所以唐婉之于他总有种胆战心惊的感觉,而这两次见面都不甚愉快。
面对倪安桥的光华勉强稳定了心神,“多谢倪公子相助,小女叨扰了。”说着就要下床,倪安桥大手一挥,拦住了她的动作,眼中划过一抹不悦,稍纵即逝。
“无妨,你身子还虚,这几天要好好休息,多补充营养,否则失血过多会落下病根,对成亲后没有好处,不利于生养。”倪安桥面色平淡,仿佛在谈论天气般随意,只轻轻一点,唐婉就不由自主的躺倒了。
唐婉真的很想掏掏耳朵问他,啥叫“失血过多”?随即想到自己来了初癸时这厮恭喜她的话语,脸上一红,愤愤的想,这厮是在调-戏她吧,是吧?是吧?可是看人家一脸正气的清淡模样又好似是真的只关心她的身体,纠结了,郁闷了,于是没想起他最后的那句暧-昧暗语。
来大姨妈本是女孩子的私密事儿,要让她光明正大的和一个男人讨论这个她还真干不出来,只得道:“倪公子,我已经休息好了,能否请您让人送我回家?这次的事日后小女必当答谢。”不过哪日就不一定了,希望你能活到我答谢你的那一天吧,哼。
这时,一个丫鬟走了进来,行礼道:“公子,饭食已经准备妥当。”
“伺候唐小姐梳洗。”倪安桥忽略她眼底的狡黠,走出内室,留下空间给唐婉洗漱。
小丫鬟双眼泛起桃花,小侯爷好贴心哦,这位唐小姐真是福气深厚,竟然能得到她家公子如此体贴的照顾,公子照顾姑娘一夜,清晨才离去,这果然是未来的主母才能享受的待遇呀。
小丫鬟又招呼进来几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子,换衣服的,浸湿手绢擦脸的,打漱口水的,上妆的……唐婉拖着“残败”的身体脑袋空空的如同布偶般被照顾着,瞬间有种她是小孩子的感觉。
想要自己来,可是看着大家忙的热火朝天无比欢欣时却又啥都说不出来了,只好乖乖地被摆布着。
看看身上穿的新衣服,纳闷这么合身的奢华又低调的衣服哪里来的,莫不是他还有啥姐姐妹妹,没听说啊……
走出内室,来到一旁的小厅,桌子上摆着满满一桌子菜,蒸的,煮的,炖的,炸的,煎的竟然都是从未见过的,香气扑鼻,搞得唐婉食欲大动。
找了个距离倪安桥最远的对面的位置坐下,才稍稍觉得安全了些,即使他不言不语也让人无法忽略他的气场,如果可以真不想让他呆在这里,闹不好她要消化**的。
看着唐婉没动筷,倪安桥微微一笑:“怎么,不合胃口?我让人换新的。”说完就要唤下人,唐婉连忙阻止,这一桌子菜不吃多浪费啊,想她前世今生都没吃过这样的美食,而且浪费可耻啊!
“倪公子,不用换了,这些就挺好。”说完伸出筷子夹了一口菜,满口生香,果然美味。
唐婉总结出,镇国侯府果然不同凡响,这样的美味恐怕只有御膳房能做得出了。
“来,把这个喝了。”倪安桥递给她一个盛满姜茶的青瓷碗。
没接过就闻到浓郁的生姜味道,唐婉从不吃葱姜蒜,对这种味道很是抵触,皱着小脸,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姜茶。”倪安桥执着的举着碗。
“……我一会儿喝,你先放在一边吧。”
“你不喜欢喝?”倪安桥表情淡淡的,眸底平静无波,没有任何逼迫,优雅的放下碗,“一定是煮的不好。来人,赏煮姜茶的人三十大板,撵出府去。”
啊?唐婉傻眼,这不是陷她于不义嘛!
连忙端起碗,作势抿了一小口,忍着姜味,夸赞的说:“煮的不错,很好喝。”
睿智的黑眸看了眼碗中的姜茶,好似在说“既然好喝怎么还会剩下这么多”,于是唐婉一狠心,一鼓作气喝了个干净,喝了姜茶胃部暖洋洋的,浑身都冒了一层汗。
呜呜呜,她讨厌姜……
“姜茶很好喝,倪公子别为难那个下人了。”她是大善人啊简直。
倪安桥眼底划过一丝笑意,“你喜欢就好,多吃些,晚上再尝尝其它的菜色。”他一向吃的少,如今却动了食欲,再见她穿着他准备的衣裳心中很是愉悦,也动了箸。
啊?晚上?“倪公子,已经叨扰您府上一晚了,用过饭我就该回去了。”唐婉心中忐忑,怎么觉得自己像被扣留的人质啊。
倪安桥闻言,恢复了面无表情,淡淡的召唤:“似水,”似水一直在门外,听见声音走了进来,“一会儿送唐小姐回府。”
似水露出为难的神色,“公子,您忘了,昨天流年驾车急,车轱辘扎了颗石子,坏了。”
倪安桥沉思了下,“那就用其他的车吧。”
“公子,夫人一大早就去上香了,车子都随去了。”似水有些为难的建议,“要不……等夫人回来?”
唐婉一直在听他们二人的对话,反复斟酌不似有假,堂堂镇国侯府的小侯爷犯不着在这上作假吧……感受到倪安桥的视线,唐婉一怔,“那……可以麻烦倪公子让人去我家送个信吗?我家中会让人来接我的。”
倪安桥点点头,吩咐似水去唐府送信,让他告诉唐府,唐大小姐在镇国侯府,请派车来接。
眼见都吩咐下去后,唐婉在心里吁了口气,对倪安桥笑了笑,再次表示了感谢。
一起用过饭后,倪安桥便离去了,望着那潇洒的身姿,唐婉再次肯定了,倪安桥的种种表现都很君子,他怎么会喜欢自己这样平凡的女孩子呢,唉,真不知道如斯男子日后会娶个啥样的妻子,定然是门当户对琴棋书画针织女红样样精通的美丽女子,之于他,她不过是个路人甲,之于她,他不过是个风景是个过客。
唐婉很快释然了,她的人生目标一定会实现的,不过首先要回到家里,这群杀千刀的,竟然就这样把她遗弃了啊!
回去定然要找水桃算账!
可怜的水桃躺着也中枪。
等啊等,等啊等,等啊等……
唐婉彻底愤怒了,泥人还有三分脾性呢,她凭啥一再的被遗忘啊。
丫鬟们见面色不善的唐大小姐僵直的坐在贵妃椅上,个个噤若寒蝉,垂首一侧。
唐婉指着一个丫鬟,笑眯眯道:“你能帮我个忙吗?”
小丫鬟惊恐的跪在唐婉面前,“小姐有事只管吩咐。”
“……你先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麻烦你把似水请来。”丫头应声而去,速度飞快。
唐婉往门口方向望去,其余几个丫头同样一脸惊惶,见她望过来,纷纷低头弯腰后退一步。
这是什么情况,她是毒蛇猛兽吗?她吃人吗?除了在这里睡了一晚也没干啥惊天大事啊,怕她作甚?
等了许久,似水漫步而来,虽然不似其他人的惊惶,却也恭敬有加,见到唐婉先行礼,然后才笑道:“唐小姐找在下有事?”
唐婉见到他的笑脸就有气,压了压,问道:“我找你来就是想问问,你有把口信送到我家吗?”
似水很郑重的点头,“送到了。”
“那……我家里说什么时候来接我?”
“回唐小姐,令尊说知道了,并让您在这里多休养几日,过几日自然有人来接您。”
唐婉诧异的蹙起眉头,她一个未及笄的女孩子在外面过夜本就不妥,家里怎么会想不到呢,难道是想利用她勾搭上镇国侯府?
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唐婉咬牙:这个卖女求荣的混蛋!
挥退似水,唐婉打起了蔫蔫,没有形象的趴在贵妃椅上。
她还是自己雇辆车子算了,这种危险之地怎能久留?想着倪安桥那黑夜深潭的眼眸,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似水出去后,蹭到流年身边,挤眉弄眼一通,一脸的求表扬。
“怎么样,我出马,没有搞不定的。”
流年发出“嗤”的一声,“你做的事但凡有嘴的都能做。”
马车坏了是假,全部出动随夫人出去也是假,但是似水去唐府报信是真,不过报信有很多种,他报的信是最模糊的那一种。
知道是镇国侯府小侯爷跟前的人,唐雷霆连忙命人将人迎了进来,上了好茶。
似水笑嘻嘻的,也不多话,开门见山,“唐将军安,在下受命小侯爷前来贵府带个口信,贵府大小姐昨日突然身体不适,被我家小侯爷见到,由于离镇国侯府比较近,所以才将唐大小姐带回了府中,昨日大小姐吃了药好了一些,所以小侯爷让在下来告知您,请您和老夫人不用担心,唐大小姐在我们府上必定会得到最好的照顾。”
唐雷霆眼睛一转,好似瞬间明白了什么,笑道:“昨日听闻小女的丫鬟来报,真是多亏了小侯爷啊,否则小女恐怕性命担忧,只是不知道小女的身体能够坐车颠簸?”
果然上道,似水露出难色:“这个在下便不知道了,只不过唐大小姐身子极是虚弱。”
“唉,小女从小身子就不大好,如此不知道能否请带话给小侯爷,可否让小女再叨扰几日,待身子骨稳定后我再派人去她接回来,可好?”
“嗯……那好吧,我会将唐将军的话带到的,如此,告辞。”
送走了似水,唐雷霆眼角眉梢充斥着喜悦,镇国侯府可是一颗万年大树,不用抱住,折个枝叶就够他唐家常青的,没想到那个胆小懦懦的女儿竟然有如此福分,真是人不可貌相……
躲在一处的苏氏咬牙切齿,小手绢撕裂好几条口子,白氏那个女人是她的手下败将,她的女儿也是她女儿的手下败将,可是怎么感觉要变了呢,不行,绝对不能让唐婉那个小贱人入了镇国侯府小侯爷的眼,要入也得是芸儿才是。
于是唐婉的父亲大手一挥,直接把唐婉半卖给了镇国侯府,还是贱卖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