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爷子却仿佛没听见陈特立的抱怨。只是对汪士国说道“你一会儿去太子殿下那儿递帖子,就说我老头子要拜见太子殿下,有要事相商。”陈特立还欲再说,赵老爷子眼睛扫了他一眼。陈特立顿时就闭嘴了。商会的会长,并不是一个荣誉头衔,对于这些盐商来说。确实是有着无上的权威。
因为这笔生意里,合法的部分,只占其中10分之一都不到,而更多的,来钱更快的。却是不合法的部分。而这一部分,不仅需要和官府有着非凡的关系。就是三山五岭的绿林好汉,也是要有着很好的关系。而这些人脉基本上都是掌握在商会的会长手里。如果没了这份人脉的帮助,盐商的生意根本就做不起来。
赵老爷子接任会长一职也有20多年了,一言一语对于这些盐商来说,自然是有着非比寻常的权威。陈特立不敢再说,汪士国也连忙站起来答应了一声道“那晚辈现在就去。”说着又问道“前辈想几时拜见太子殿下?”
赵老爷子道“就今晚吧。”
晚上天刚擦黑,赵老爷子就如约到了扬州府衙。虽然朱慈烺近些日子都在盐务衙门坐镇,但是却还住在扬州府衙里。那边实在太小。也住不下他这许多护卫。朱慈烺对于赵老爷子也是相当的重视。经过王承恩近几年对于盐商这个利益集团的详细调查,朱慈烺已经深刻的认识到,眼前这位年近古稀的平头百姓手里握有着多大的权势。怕是一些封疆大吏也比不上他手里的人脉和资源。
赵老爷子刚一进门便作势要跪,朱慈烺连忙摆手道“老人家快起来吧。”赵老爷子这些年也确实很少下跪了,虽说对方是天潢贵胄,但也不过是个10岁的孩子。听这话,也就放弃了,只是拱了拱手道“老了,腿脚不方便了。还请殿下恕罪啊。”
朱慈烺笑着摆摆手道“老人家能来,我是很开心的。些许礼节不用在意。坐吧。”说着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赵老爷子这才发现,太子殿下居然坐在客座上,而指的地方却是他的对面。难道自己还能还殿下东西而坐么?那岂不是太失礼了?赵老爷子连忙施礼道“还请殿下上座,草民如何敢与殿下平起平坐?”
一番客气,对方就把称呼变成草民了。朱慈烺见效果达到了,也不再多说,做回了主座。道“老人家现在请坐吧?”赵老爷子又拱手谢了恩,这才坐下了。朱慈烺吩咐护卫们上茶。又歉然道“我随侍的太监回京办差去了。手下的这些兵士,都是沙场里厮杀惯了的。还望老人家不要见怪啊。”赵老爷子一脸诚挚的道“他们都是为国出力的人,草民敬佩还来不及?如何会见怪呢?”
朱慈烺笑道“老人家客气了,说起为国出力。你们盐商也不甘人后啊。上次捐出的400万两银子,可着实让朝廷解了燃眉之急啊。小王在这儿多谢诸位了。”
赵老爷子谦逊道“如今国事艰难,我们这些盐商略尽绵薄之力也是应该的。”
朱慈烺又道“小王前些日子下发的盐务公文,老人家可看了?不知大家有什么看法啊?”说着又笑道“小王也知道,商人们做些生意不容易。但是国朝两百多年了,盐税可是一直都没涨过呀。”
赵老爷子道“是有些怨言,不过大家也都能体谅朝廷的难处。所以,大家也都接受了。”朱慈烺笑道“多谢诸位体谅啊。小王知道,商人么,东奔西跑,出门在外的,求的也就是一个利字。多加一份税钱,大家势必有些不开心。老人家居中调解,辛苦了。”
赵老爷子连忙摆手道“殿下严重了,草民也只是为国家尽些本分而已。”朱慈烺笑着点了点头。又问起了老人家一些盐务上的问题。赵老爷子虽不说是言无不尽,但是毕竟在这个行业里呆了50年了。所见所闻,都是经验之谈。朱慈烺也算是收益匪浅。
赵老爷子边说着些见闻,心里却是不由得有些感叹。他不信这位太子殿下今天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对方却止口不提,年纪这么小。倒真的是沉得住气。想了想,心下微微一叹,罢了罢了,再怎么说对方也是太子。再这么拖下去。对自己反而不利了。
只好转了话题道“殿下,草民有些许不情之请。还请殿下海涵。”朱慈烺点了点头。虽然掩饰的很好,但眼睛里却透漏出一股笑意。再怎么沉稳,毕竟还是有着一颗10岁孩子的心。见对方先沉不住气了,总归是有些得意的。
朱慈烺道“老人家但说无妨。”
赵老爷子道“前些日子,我们扬州商会捐了400万两银子。这两天,殿下又提高了盐税。这些下面的人都颇有些怨言了。殿下要改革盐务,草民是绝对赞成的。只是有一见。不知殿下对永乐11年,成祖皇帝下发的旨意是什么看法?”
朱慈烺略微一沉吟,就想起来对方说的成祖皇帝的旨意是什么意思了。众所周知,太祖皇帝的合法继承者并不是成祖皇帝,而是建文帝。但这位建文皇帝在削藩的问题上,无论是手段还是胆魄,都比不上汉朝的文景二帝。致使成祖皇帝从北京起兵直接攻克了南京城。成祖登基之后,北方由于他的缺席,九边防线有了崩溃的迹象。于是成祖数度北伐。但是皇帝御驾亲征,众多军队北伐的时候,粮草就成了大问题。北方所产的粮食远不够大军的用度。这时候,晋商们利用自己遍及东南的商路。提出由他们向北方运送军粮来充抵盐税。这个法子在当时来说,算得上是好主意。朝廷解决了军粮的问题,而商人们获得了想有的利益。
只是过了这两百年,问题却渐渐变了。运送军粮的数量的充抵盐税的数量越差越大。而因为种种原因,却并没有人去查这件事。赵老爷子的意思也很明确了。那就是,我们交出了部分的财产,也忍了你提高盐税的举动,但是可否留一条活路。别把这条线也断了?
朱慈烺笑着道“成祖皇帝的旨意,我这个朱家子孙,自然是要遵循的,这一点,还请老人家放心啊。”
赵老爷子仿佛放下了极大的心事。连连点头道“如此最好,如此最好。草民听闻殿下此次出京只带了一个随时的公公。不如,草民送殿下一些使唤的人。也好多照顾殿下的日常起居啊。”
朱慈烺摆了摆手道“还是算了吧,小王还小。这些军士虽然性格粗糙了些。但是都忠心可鉴。照顾的好我的。”
赵老爷子笑了笑拱手道“也好,那草民就告退了。”
朱慈烺笑着道“扬州的商会还请老人家多多主持啊。”赵老爷子点了点头道“草民知道,草民告退了。”说着就退了下去。
朱慈烺看着他走出去的身影。步伐稳健,又哪里看得出是70岁的老人家了。笑着自言自语道“人都说人老成精,人老成精。却不想我这10岁的孩子倒是比他还能成精。”
朱慈烺正准备吩咐军士们上来撤了茶。只听一个军士进来道“殿下,有圣旨到了。”
“哦?”朱慈烺问道“谁来传旨啊?”那军士回答道“王公公。”
朱慈烺出了门,只见王忠安站在院子里。朱慈烺正准备跪下接旨,王忠安却一把扶起了他道“陛下吩咐了,殿下不必跪接。”朱慈烺点了点头,拱了拱手道“儿臣恭祝父皇圣安。”王忠安朗声道“圣躬安。”说完就把圣旨递了过来。朱慈烺两手结果。却见旨意上,一是嘉勉朱慈烺及时送来的军饷。并给他加了兵部尚书衔。第二点就是说,知道了他截留的银子,也准了。
朱慈烺笑着道“加兵部尚书衔,我是知道了。但是为什么还给我加了个兵部尚书衔啊?”王忠安笑道“是义父的意思。陛下想赏点儿东西给殿下。却一时间不知道赏些什么?义父就说,殿下虽然是地方总督,但没有品衔。还是加一个的好,另外也可以多领些俸禄不是?”朱慈烺笑道“王叔的心思当真是细腻。”
其实,朱慈烺这个兵部尚书衔加在身上最大的好处,并不是俸禄的问题。而是身份的问题。朱慈烺身为太子,想要融入官场,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他虽然贵为总督。但不能与下属打成一片,就可能出现政令无法下传的尴尬。而给朱慈烺加了这个职衔,他就和别的总督没有丝毫的差别。融入官场,也有了一定的可能性。
随着旨意带来的。还有一套特制的官府。兵部尚书就是二品官。这套官府就是绯袍,胸前绣着一只锦鸡。正是文官正二品的服饰。当然还有许多礼节上的配饰。零零总总拖了好大一盘子。
朱慈烺笑着摸了摸那件袍子道“吏部怕是没有这么小号的官服吧?这是哪儿来的?”明朝的官府一般都是由官员们自己做的。吏部只是负责督造和下发胸前的那一块补服。而每个官员的第一套官府却是由吏部下发的。也算是给众位官员以后做衣服给了个样子。以后比照着做就是了。
王忠安笑道“这是皇后娘娘在宫中的制造局为殿下定做的。”说着又指了指补服上那只神气活现的锦鸡道“这补服是皇后娘娘赶了两天,亲手为殿下缝制的。”
朱慈烺开始读书的时候,就很少能见到母亲了。这一年奔波在外,又更是没见了。却不想,母亲还那么惦记他。朱慈烺摸了摸那只锦鸡,轻声道“母后的手艺愈发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