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宫门很久,琼妃娘娘的最后一句话,还时不时的回荡在柳半半的耳边,“既然你知道我的能力,那如果我说,只要我将玉佩交于你,便有可能解了我一族的大劫,你可愿意收下,你可愿意帮我?”
将那奇怪的玉佩揉入掌中,慢慢摩挲,她当真能做到吗?
又为何,是她呢?
正想着,突然坐着的轿子猛然朝着东南角一斜,柳半半的额头差点撞到轿沿之上,还好手及时挡了一下,可是手背却磕破了。
皱了皱眉,忙出声朝轿外问道:“出了什么事?”
轿子缓慢停下,落地,柳半半能听到外面轿夫的呼喝之声,却没听清在喊什么,直到轿子落稳当,她才掀开较帘出去。
只见轿子当街被一个疯子拦住,那疯子衣衫褴褛,围着轿子乱转,任轿夫怎么轰赶就是不肯走。
一个轿夫急急忙忙来到柳半半身前,有些为难地回禀道:“姑娘,不知哪里来的疯子,打出宫就一直跟着咱们,因怕耽误了姑娘时间,哥几个便一直忍着,没敢停下来。却不知那疯子为何突然发疯,尾随不说,竟冲撞了上来。您看这……”
柳半半好奇的看着那个疯子,只见那疯子一张脸乌漆抹黑的,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五官倒算精致。只是她越看越觉得好似打哪里见过这张脸,无比熟悉。那疯子似知道柳半半在看他,竟机敏的绕过拦着他的轿夫,快速朝着柳半半凑冲去。
一张黑乎乎的大脸霎时迎面而来,柳半半一惊之际,竟如梦初醒,惊异地撑圆了滴溜溜的黑色眸子,指着那疯子张口惊叫起来。
“磬歆真君!”
“还真没想到,只是简单梳洗了一下,这疯子还当真有了那么点仙家不凡的气质。”小雨隔着桌子,坐在磬歆对面,戳了戳眼前毫无反映的人,歪着脑袋,一脸疑惑地道:“不过,他这个样子,真的无事吗?”
柳半半叹了口气,也在一旁坐下,看着眼内似无焦距,一句话都不说的磬歆真君,心内略有些焦躁的叹道:“问何都不答,也不知他到底发生何事,竟变成如此模样。”
说到此处,心神恍然一动,也许磬歆真君身上发生的事情跟敖铎与忧离一般,都和丞白脱不了干系,毕竟最后一次听说有关磬歆真君的消息,是丞白绑架她的时候。柳半半正想着,门外忽而传来了金掌柜的声音,“姑娘,敖爷和忧离姑娘回来了,且还带回了客人,请姑娘去前厅。”
小雨也听到了金掌柜的话,瞬间斜着眉眼,一脸讶异地看着柳半半,“客人?敖铎与忧离还认识其他外人吗?”显然小雨认为,像敖铎与忧离这般,平日里面无表情,如同千年寒冰似的两个人物,能认识其他人,简直可以称为神迹。
而柳半半心里却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真,当这一丝不好的预感实现的时候,柳半半在自家的前厅里见到了那个许久未见的男人——丞白。
还是一身白衣如画,唯有面具下那双黑曜曜的眸子,让人看了,打心底里透出一种莫名的恐惧。然而,那个让人无时无刻不倍感恐慌的人,此刻却安稳的坐在前厅的椅子上,喝着金掌柜端上来的茶。听见脚步声,丞白微微昂首,勾起邪魅的唇角,视线对上柳半半,口气好似两人十分熟识地道:“丫头,最近日子过的可好?”
因为敖铎的事情,柳半半心底里对丞白,总有着一分惧怕。
可即便小腿有些麻软,柳半半也只是微微顿了一下,便强迫身子往前。咬着唇,迈步进了厅门,迎上那骇人的深邃,似负气地道:“拜你所赐,甚好!”
做了那么多年迎来送往,与人打交道的活计,金掌柜也算是个中老手了,自然听出柳半半的语气中的不善,不由老眉叠皱,这两人之间充斥的明显是敌意。且自从这男人进了堂内,敖爷和忧离姑娘竟一动不动的站在他下手边。平日里那么护着姑娘的俩个人,今日就连姑娘进来时,竟都未动半分,委实可疑了些。
金掌柜站在堂内右侧,不由让了让身子,迎着柳半半笑道:“姑娘的茶,老奴也一同备下了。”说完向着右上位的椅子抬了抬手。
柳半半不由笑眯了眼睛,抿起嘴角,显然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刚刚对丞白的那点惧意,当下被金掌柜这一动作给挥散了不少,得意的看了眼丞白,顺势一屁股坐在上位的右手边与丞白平齐。
丞白神色略动,却并未有异议,不知是不是幻觉,柳半半竟仿似在他眼内看见一丝笑意。
懒的去猜丞白的心思,于是柳半半开门见山的直接问道:“不知道大人,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当着小雨的和金掌柜的面,总不好叫丞白做妖王大人,只好将“妖王”省去,可是显然“大人”两个字,被曲解了。自从祭天事件后,救驾一事已是全城皆知,上门拍马的“大人”虽没踏破门槛,也不远已。
所以待小雨再看向丞白的眼神,显然已经开始带了厌烦与不屑。
丞白没立刻回答,将手中的茶盏稳稳的放下后才侧头,神色深沉的看着柳半半,好似生怕错过她接下来每一处细微的表情,柳半半被他看的心中警铃大作,不知道他又要使什么坏主意,结果就听我们的妖王大人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开口道:“我此番前来是,向你下聘!”
“哐当”一声是金掌柜下意识后退,撞上了身后的观赏架。“当啷”一声是小雨刚刚掀起的茶杯盖儿,再次落了回去。“咕噜……咳咳……”一声则是柳半半将刚刚入口之茶猛然咽了下去,一口气没上来,竟呛的涕泪横流。
此刻堂屋中显然明显由中间分界,右边三人惊吓动荡,心情复杂,左边三人冷静自若,讳莫如深。
“咳咳……你……你说什么?”柳半半锤了半天的胸口,这才将那口茶顺利咽了下去,感觉稍好了一些,扭头瞪视着丞白。
丞白依旧气定神闲,有意的看了一眼金掌柜和小雨。
柳半半收到丞白的意思,正了正神色,对金掌柜温言道:“金掌柜,你先下去忙你的吧,这里不用候着了。”又侧头给了小雨一个眼色道:“小雨,后院不是新跑来了一只‘野猫’嘛,我屋子的窗子好像没关,你去帮我看着点,可不能让它进屋子里去折腾。还有……”柳半半用余光瞅了瞅丞白道:“我有客人,莫让它窜过来前院。”
小雨眨了眨眼睛,立时听懂了柳半半的意思,横了一眼丞白,才起身随着金掌柜离开,去后院看“野猫”了。
柳半半有些不自在的在椅子上动了动,然后才对丞白道:“这回可以说了吧,又打的什么注意?什么……下聘?你妖王大人莫不是无事可做,来戏耍于我的吧!”
刚说完,柳半半只觉一阵风过,眼前一动,待再看清东西,已是被丞白整个人堵在了椅子里。丞白双手撑着椅子两边的扶手,那阴白的面具凑近,霎时丞白独有的清冷气息将她包围,来自身前男人的压迫感,让她不由咽了咽口水。
不禁让有些面红,下意识的将头颅后撤,结巴道:“你,你干吗?”
那双深邃到令人恐惧的眸子里,此刻却清晰的映出柳半半的脸庞,这让柳半半浑身都不太自在。
可显然丞白却乐在其中,连声音里都多出一丝笑意,“不论是风瀮,还是禾澤,亦或是敖铎,你不排斥他们,皆是因为相处。想来我们之间好似没怎么相处过,我想若是让你能同意嫁给我,想必这相处必然是少不了的。”说着丞白的越靠越近,他的唇几乎贴在柳半半的面颊上,以一种带着微微细痒的声音继续道:“否则,哪怕是我第一个看了你的身子,你也未必会来我的怀里是不是?”
柳半半瞬间瞪大了双眸,心里瞬间被一种惊惧攫住。
看着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的柳半半,丞白似乎得到了想要的效果,缓缓离开柳半半身侧,转身背对着柳半半道:“有时候,惊恐是最令人深刻的记忆,就如同刀刻在树干上的字,即便是磨平了,也不会忘记当时那一瞬间的心脏猛然紧缩的感觉,那是一种类似痛楚的记忆。”
“而你那么爱风瀮,不也是因为痛吗?因为爱的太痛,所以才没办法割舍。既然如此,我无法给你痛,那就给你恐惧。”说完丞白,却站在厅堂正中半天都未动,好似在等待柳半半回神。
柳半半怔愣了半天,直到握紧的拳头被指甲刺痛,一瞬间松开,就听丞白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说的下聘是认真的,考虑一下。”说完抬步离开,却在走出厅堂的一瞬间,蓦然停住,转头看向一脸苍白的柳半半,神色中好似有什么一闪而逝道:“风瀮的痛,不是来自你,你又何必!”
伴着一声似有若无的清浅叹息,丞白再无一丝犹豫的离开了,可是他的话却犹如一声炸雷,轰的柳半半体无完肤。
不是知道吗?在镜寒渊时,禾澤便已提醒过她了,可是她当时却仍放不下,哪怕到了现在被风瀮遗弃,也是一样。
因为那么痛,所以才忘不掉那么爱。既然知道这个道理,为何来提醒她。
“丞白,你到底想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