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风瀮三人便住在了婆罗门。
白日里见到的那位老者便是婆罗门掌门罔清真人,而那位对风瀮展现出极度热情的少女,乃是罔清真人的四弟子裴秋珞,听禾澤说,那丫头从小就喜欢先生,不过倒从未有过什么逾越之举,风瀮顾念着情分,便也就听之任之了。
柳半半虽心里不太舒服,但毕竟没有什么去干涉的资格,何况那秋珞姑娘想来也与她一般皆是无望的,梵萝便像一座永远无法横越的巨峰,挡在先生的心里。
“怎的还不睡,明日便要施法了,在那之前应好好休息。”风瀮独有的低沉声音从窗外传来,柳半半连忙跳下椅子,开门出去,就见一袭玄衣融于夜色的风瀮。
微微有些愣神,后想起心里一直忧心的事,便问道:“先生,你可联系过磬歆真君他们?”
风瀮神色微顿,“为何想起问这个!”
柳半半低头撅着嘴,有些担心的道:“我刚刚无事,试着用传音钵联系真君,可是却毫无回应,他们比咱们早到毋逢山,确然一点音信全无,若是被丞白发现,以丞白那阴险的性子,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风瀮听了,平淡地道:“放心,有磬歆看着,几人自会没事的。况且咱们与丞白相见之时,并未听他提起有关三人的只字片语。想来被他们挟去的机会不大。”
“是吗?”柳半半仍还是不太放心,若然真的没事,为什么传音钵一点动静都没有。
风瀮扳着柳半半的肩膀,将她转向自己,墨黑的眸子看着柳半半道:“现在最应该先解决的是你腹内的衍息龙丹,也许你被它魔化只是顷刻之间的事情,所以你应该全身心的投入到这件事里,如果明天帮你施法一切顺利,到时候我自会陪你去寻磬歆他们。懂吗?”
是啊,她自己尚自顾不暇,还只会瞎操心,若然因分心导致明日施法出了什么纰漏,便白费了先生的一番苦心。于是点头道:“是,我明白了,明日自会专心应对施法。”
风瀮脸上这才浮现一抹安心的笑意,伴着朗月清风,枝叶飒飒,那人长身玉立在清夜之中,柳半半似看的痴了。可下一刻腹中却猛地传来一阵绞痛,柳半半忙捂了腹部,却怎的都止不住那扯心扯肺的疼痛,身子摇摇晃晃的便要往后倒去。
风瀮及时将柳半半接住,见她面色惨白,不由惊慌的问道:“丫头,丫头,怎么了?”
柳半半紧咬着牙关,捂着腹部的手已攒的指节发白,喘息地道:“先,先生,疼,腹中疼的,厉害!”
风瀮神色一惊,忙将柳半半打横抱起,疾步就往院外走,正好撞上前来的禾澤,黑着脸便冲禾澤吼道:“快,叫罔清将宇嵐殿打开,丫头的身体可能抵挡不住了。”
禾澤脸色立变,转身便消失在原地。
看着瞬间消失的禾澤,风瀮神色微动,居然在婆罗门用这么高深的法术,他几时开始这般失了分寸。说完低头看着已然疼昏过去的柳半半,叹了口气,才忙朝着宇嵐殿的方向飞去。
四方的大殿之中,空旷的只在正中间砌起一方青灰石床,石床四周树立着四个样貌古怪的石兽,正低首厉目的俯视石床,让人看着不禁有丝胆寒,四周光洁的墙角分别摆了四只一尺高的烛架,此时上面的烛火正映着墙上古怪的图文隐隐跳动。
风瀮将柳半半放于石床之上,往她体内输了一道法力,见她面色稍有好转,才挥手在她身上覆上一层透明的结界。转身面色凝重的对身后的罔清真人道:“可能要请真人去殿外护法了。”
罔清真人面容清癯,认真的点了点头便离开了,直待听到一声殿门关闭的声音,禾澤才忍不住的道:“这施法可有风险?”
风瀮面色沉重的道:“想来那极地之火的功效自不会差,只是怕丫头的身子受不住施法时所带来的强大冲击。”
禾澤那张清然去饰的脸上,浮上了一抹淡影,想了一会儿道:“我来施法保住丫头的肉身,你尽管将极地火种引进丫头体内。”
风瀮点头同意后,禾澤便先将法力从柳半半头顶开始渗入,直到将柳半半整个身体用法力包裹住,才向风瀮示意可以开始了。
风瀮解下腰间酒壶,并指在壶嘴处轻轻一挑,只听“啵”一声轻响,塞子便应声而开。风瀮将酒壶对准柳半半,将极地火种从酒壶中逼出,停落于柳半半腹部之上。随着禾澤的法咒,极地火种渐渐融进柳半半腹内。
风瀮立时阖目,将神识探出,随着火种进入柳半半腹内。却在火种接近目的地之时,风瀮惊的猛然睁眼。
禾澤见他表情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忙疑心问道:“怎么了?”
风瀮张了嘴,竟哑了声,过了一会儿声音才低低的传来道:“衍息龙丹竟已然化为胎儿了!”
他的神识在透入柳半半腹部那一刻,居然在腹腔之中看见一个已然成型的胎儿,蜷缩着小小的身子,安然的趟在柳半半腹内。
禾澤面容豁然变的惊惧,瞪大了眉目道:“怎么可能,才这么短的时间内,从未听说过衍息龙丹会这么快幻化为胎儿,除非母体可以……”
禾澤没说完便愤愤的咬着牙,因为他知道已然再说无意。“现在怎么办?”
风瀮面容隐在烛光的暗影里辨不清,沉默了半晌,只听他冷然绝情地道:“这孩子不能留!”
说着竟毫无半刻迟疑地驱动极地火种逼向柳半半腹内胎儿。
禾澤忙截住风瀮施法的手,美艳的脸上眸光跳动,透漏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认真神色道:“你想烧死那孩子!可是,丫头她……”
风瀮将话截下,“她定然不会同意。”紧接着眸子一暗,神色竟有一丝决绝,看着禾澤道:“你明明知道现在这胎儿已在我们不能控制的状况外了,这孩子即便能生产,定然也是个魔物。现在结果了他,也好过丫头以后心伤!”
禾澤抓着风瀮的手瞬间冰凉,好似脱力般渐渐松开,缓缓退了一步。风瀮见禾澤这般,就知道他已然同意了,于是再无一丝迟疑,立刻施法将极地火种逼近柳半半腹内的胎儿。
可就在火种即将挨上胎儿的那一刹那间,不知道是不是那胎儿感应到危险,竟从胎心处传出一声声“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在整个殿内扩散开来,声声敲入人耳,震人心神。然后乍然绽放出一层金光,可那金光在撞上宇嵐殿的墙壁之时,霎时消弭。
随着那金光扩散,石床之上本昏迷不醒的柳半半不知为何,竟猛地的睁开双眼。眸内黝黑的瞳仁幽幽转绿,空然无神,却让风瀮心中一沉。
风瀮与禾澤对视了一眼,惊见柳半半那浓绿的瞳孔开始微微动了动,遂猛地从她身上散发出一股巨大的法力,竟将一时不查的风瀮与禾澤震了开去。巨大的法力在撞上宇嵐殿的墙壁之时,竟如同刚刚光芒一般,消失无踪。
禾澤站定,掸了掸被巨大法力波动弄乱的袍子,不禁叹道:“幸亏这宇嵐殿的墙壁特殊,否则咱们还不被这丫头直接震出殿外去!”
破了两人的法术,柳半半凭空从石床之上直立起来。飘逸的长发无风而动,带着身上的裙褂翩然的好似遗落凡尘的仙子,可那双漠然的瞳孔却妖冶异常,似望空了人间。她微微歪了歪头,瞳孔中倒影出眼前的风瀮和禾澤,静静的容颜,好似一个无知的孩子,可就是那安静的面容下一刻却转瞬化为狰狞,声音冰冷刺骨地好似来自地狱,呜咽空荡地道:“敢动我的孩子,杀、无、赦!”
这是两人头一次见到入魔的柳半半,禾澤很难将平时那个温良恭顺,惹恼了偶尔也炸炸毛的丫头联系在一起,扭头向风瀮看去,见那家伙眉宇深沉的不知在想什么,可却越发不敢去猜想。
“喂,除了那魔胎,丫头保护孩子的意识也很强烈,现在……”
还没待禾澤说完,柳半半竟猛然抬起右手,一抹强劲的法力顺势朝着禾澤攻去,禾澤没料到,竟被击退了好几步,胸口法力波荡,竟呛咳了起来,一丝鲜血由嘴角流出,衬的他白皙的脸庞越发惊艳。
用袖子抹了嘴角的血,见浅粉的袖边被鲜血染红,不由抬头,蹙着浅弯的眉毛,看着入魔的柳半半,不气反笑,好似平日里最普通的埋怨,“你这丫头,待你醒了,我定要你赔!”
可若细听,便知那语气中显然已带了寒意,禾澤挑眉对着风瀮道:“喂,我都负伤了,还不出手吗?”
风瀮未看禾澤只盯着柳半半,声音低低沉沉地道:“都多少年没见过自己的血了,不想多体会一下吗?”
禾澤先是一愣,心里的某种感觉越发强烈,这样沉静的取笑,好似很多年都不曾有了。为了压下心中那一丝怪异,禾澤不由妖惑的撇了风瀮一眼,恢复以往的笑容道:“你想体会,你怎么不站好被这丫头来上一下。”说完好像一脸了然的道:“哦,知道了,是怕失了你风瀮仙尊的面子吧!”
风瀮没再理会他,霎时双手一翻,竟从两手指尖分别抽出一缕红色、白色的丝线,直直朝柳半半的右手腕射去,禾澤见了眉宇微蹙,但还是跟风瀮做了同一个动作。
两人身法交叉,红色,白色,青色,黑色,黄色,由法力凝结而成的五种颜色细线横空跃出,以一种怪异的织法交叠纠缠在一起,最后皆在柳半半右腕上凝为实体。好似一根五彩的手绳,但禾澤自然知道那是什么,五色玄丝——缚妖捆魔,永生无法挣脱。
五种颜色的细丝,将柳半半的右手腕紧紧的缚住,隐隐透着五彩光芒,瞬间将五色法力导入柳半半体内,就听柳半半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之声,听的人心肝微颤。诡异的瞳孔被虚弱垂下的眼皮渐渐掩盖,整个身子好似失去了支撑,顿时倒在了石床之上。
禾澤略有些担心的忙上前去查看柳半半的状况,却见风瀮还在一丝动的意思都没有,抬眼喊道:“你站在那里干嘛,过来啊。”
可风瀮却只是神色难辨地看了柳半半一眼,转身便走了。待禾澤再抬头,风瀮的背影却已然出了宇嵐殿。
“唉!”一声叹息,在空空的宇嵐殿中回荡,好似注定了某些人某些事即将到来的命运。
禾澤幽幽地看着空荡的门口好半天,才又转回来将柳半半抱起,打算将人送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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