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宛亦的身体随着马车的颠簸晃动着,外面传来谢麝易问她有没有事的声音,她没有回答,眼光只是木然看着前方的车帘。
皇甫晗昱这样驾车带她时,她总是会让他把车帘撩起来,看着他安然的背影,她的心里总是不断地在滋生一种莫名的情愫,叫嚣着,让她乱了分寸。而皇甫晗昱即使不转过头,也能知道,此刻苏宛亦正瞅着自己的背发呆。
他送她的小竹人还揣在她的怀里,隔着衣料,也将苏宛亦硌得生疼。痛到了心底。那就是爱吧?多年来在她身体里不断积淀的,像火药一样堆积着,已经足够形成一场属于苏宛亦自己的体内爆破的汹涌情感,已经全然扎根了,除非毁了自己,不然绝对无法拔出它。
而现在的苏宛亦突然觉得自己不是自己了,她活得太不明白,她不该为了任何一个人而活,即使再怎么冷面淡漠,可她始终依附着一个人,而那个人,而皇甫晗昱,并没有将她苏宛亦规划进他的人生里,每一步都是有目的的,每一句话都是藏着别的意图的,他有许多从来就没有摊开在她面前的东西,她本以为自己从来就是孤身一人,而当她真的体会到了真正孤身一人的感觉之后,她又是这样的痛苦,她可以因为死去的任何一个人而掉眼泪,然而也只不过就是无济于事的眼泪。
皇甫晗昱,是她永远都看不透的人,既然看不透,不如就还给那个永远对他的心思了然于胸的人吧。想起坐在轮椅上的娄旖梦,苏宛亦颤颤一笑,只想把过去的那些全部遗忘。
皇甫晗昱回到宫中,没休息下,就直接开始紧锣密鼓地处理公务,官员大换血,现在的朝堂还没能安定下来。
娄旖梦端着一盅热粥,被宫女从外头推进书房里,她将宫女打发了出去,带上门,将粥置于皇甫晗昱的案前。
房间里弥漫开清香的热气,娄旖梦用勺子捣了捣粥碗,温润地笑着,“从正午到现在你一直没吃东西,这样身体可受不住。”
皇甫晗昱抬头看了娄旖梦一眼,又低下头去,“嗯,放在这里吧,我一会吃。”
娄旖梦眼神轻微晃动了一下,神色黯然,“明天。。。”
皇甫晗昱打断了她的话,“放心,我不会迟到。”说完,又继续执笔批注着公文。
一下子失去了三位妃子的**冷清了许多,经历如此重大的变故,所有人都维持着默契不作声,用沉默,哀悼关于这座城的悲哀。
马车走了很久,才停下来,窗外面已经由黑暗到透进几丝光线,在苏宛亦感受中,如隔世一般漫长。
谢麝易闭口不提皇城里的任何事情,将她安顿在他早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小村庄里。一位老妇人热情地把两个人接近屋子里,说了好些关切的话,才走出去,并不断嘱咐着有事一定找她。
没过一会,谢麝易便亲手将饭菜端上桌来。
只吃了几口,苏宛亦就停下碗筷问道:“我们要在这里停留多久?”
谢麝易安抚式地笑着看着她,报以她一个可以安心的微笑,“放心在这里休息上一天,我们明天再动身。”
“你昨天一夜没睡吧,又一直没吃什么东西,还是休息好了,我们再上路也好些,我们已经出了城,他们手脚没这么快的。”谢麝易夹了几块肉进苏宛亦的碗中,似乎还有什么话没说,但他闭口不提,苏宛亦也不再追问什么。
村庄在半山腰上,从山腰脚的一处望过去,还依稀可以看见皇城的繁华热闹,只是不怎么清晰。苏宛亦踱步在山间转悠,心中的压抑已久沉重,折磨着她的心神。
谢麝易陪伴在她一旁,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苏宛亦望着在视野下变得渺小的皇城,夕阳的红色晖光已经洒下来,沁人的红色抑制着人们欲说还休的痛苦,憋得人喘不过气。
很快便入夜了,然而整座皇城依旧张灯结彩,耀眼的红色显得如此扎眼,在处决苏家百人之后,竟然就是浩浩荡荡的皇宫喜事。苏宛亦依稀看得见灯火辉煌的皇城,皇帝几天内失去了三位妃子,在太后的主持下,终于立后,娶了登基以来的第一位皇后,在旧时没落的娄家遗女,娄旖梦。
苏宛亦望着热闹繁华的皇城,身体不住地抽搐起来,谢麝易走到她的身边,环住她的肩膀,心中突然一疼,他温柔地安慰着她,“宛亦,别总是把自己关在角落里。”
苏宛亦抽搐地越来越厉害,谢麝易一把将她转过身来朝向自己,抚摸着她的头,“想哭就哭吧,宛亦。”
苏宛亦终于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那只魔鬼,扑在谢麝易的怀中嚎啕大哭。她好难受,她好害怕,她好孤单,她好愧疚,她好痛,她好想死。死了也许就没有这么多事情了。
她正这样想着,谢麝易拥抱她的手臂却更加紧了一分,他的声音穿透过她的心脏,直击她的罩门。
他说:“宛亦,不要想死,你该为你自己活一次。”
彼时,皇宫。
娄旖梦独自一人坐在被精细布置的床头前,妆早已被哭花。
皇甫晗昱穿着还没来得及褪下的礼服,坐在早已经空荡荡的房间里,那个还有苏宛亦味道的房间里,他看着被凿出的洞,心中翻涌着什么,所有的智谋思虑都付诸流水,整个皇城里头搜索不到关于苏宛亦的一丝消息,她,不见了。
皇甫晗昱低下头,忍不住地自嘲着笑开,他以为他掌控住了苏宛亦,可谁知到,原来是他被苏宛亦所禁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