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宛亦刚睁开眼睛,就看见谢麝易靠在床边的桌角,手撑着头,脸色看起来竟有几分疲惫。
苏宛亦张开口准备说话时,才发现自己喉咙极其干涩,身体也乏力难以起身,用手托着自己的身体,好不容易坐了起来,没想到无意将放在一边的茶水碗扫了下去。
瓷碗摔在地上成了几块碎片,碗中的茶水也溅了一地。
谢麝易闻声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苏宛亦正看着自己,忙不迭地冲上前去,“你终于醒了,饿不饿,先喝点水。”
说着又快步走向一边的圆桌,倒了些水,再递到苏宛亦跟前。
苏宛亦接过杯子,讷讷地连连喝了好几口,咽下去时,感到喉咙如同撕裂一般地疼,身体只能无力地依在已经被谢麝易立起的枕头上,手似乎连被杯子都端不住。
“这是哪儿。”苏宛亦费力地说出一句话来,声音沙哑低沉,让苏宛亦自己都觉得陌生难耐。不知为什么,她从醒来到现在,心中一直盘踞着一种惶恐的莫名的心悸。
“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谢麝易接过空杯子,放到一边的架子上,替苏宛亦整了整被子,回避了苏宛亦的问话。
苏宛亦显然不想绕圈子,谢麝易越是这样,她就越发不安,一定要得到回答,她才能安心。
谢麝易看着她执拗的眼神,笑着叹了一口气,目光移向门边,才开口,“你睡了三天了。”
“你父亲朝中结党,皇甫晗昱早就有心除他,只是碍于各方面原因一直无法动手,而且,不仅朝中尽是你父亲的心腹,就是**,也有许多耳目,刚死去的念妃,就是其中之一。”
苏宛亦听着谢麝易的话,心中的恐惧越来越深,她只记得自己吃下了苏宛晴送来的糕点,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突然觉得觉得晕眩困顿,让画意扶着自己上床休息,醒来,却是似乎已经大大不同的境况。
“皇甫晗昱一直把你保护得很好,任何有风险的事情都不让你参与。设计你诈死,一面让你爹陷入他的陷阱更深一步,一面还帮你避开了苏家诛九族的罪。”
谢麝易说着,眼中渐渐浮现出一层看不透的深意。
“什么诛九族。。”苏宛亦盯着谢麝易的侧脸,手下意识地抓紧了被褥,连骨节都泛白地让人可以看清。
“你跟我走吧,我想你也一定不愿意在这里呆下去了。”谢麝易转过头来,抓住苏宛亦冰凉的手。
“我问你什么诛九族!”苏宛亦一把甩开谢麝易附在自己手上的手,急急忙忙地下了床,却找不到行走的方向,原本就瘦小的臂膀,此刻看起来更是羸弱,仿佛风一吹就可以掠倒。
可苏宛亦似乎管不了这么多了,夺步就冲出了房内,可外边却没有出口,只种了一棵柳树,高高的围墙拢着整个小院子,而苏宛亦就被禁锢在这之间。
谢麝易跟着她走了出来,站在她的身旁似乎又不敢轻易近她身,“皇甫晗昱原本打算自己来告诉你的。”
苏宛亦盯着屋外唯一的那一棵柳树良久,才不禁嗤笑出声,原来,他也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一枚罢了。
“今日午时三刻,苏家在屠场被处决,你。。。”谢麝易望着苏宛亦颤抖的身影,还是将话说了出来,他大致知道,苏宛亦同苏家感情时寡淡的,可是,哪怕是一个无情之人,或许也无法承受得住这样的悲剧吧。何况,她虽是苏宛亦,却也只是苏宛亦。
屠场
皇甫晗昱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在面前的这百口人,没有了往日的繁华奢贵,被套上了素囚衣,他们或哭泣或愤怒或呆滞,落下这每一个人头,让他更安心一分,却也让他心更紧一分。
“皇上,时辰到了。”守在皇甫晗昱一边的刑官小声提醒着。
皇甫晗昱闻言回过神,执起令牌,扔了下去。
嘈杂的屠场在那一瞬间安静下来,令牌落地的声音清晰可闻,随着刑官手中权杖的一划,便是鲜血四溅,人头一个接着一个落地,整个屠场散发着重重的戾气。还有重重的绝望。
苏宛晴在人群中发现了裹着灰色披风的苏宛亦。苏宛亦眸子空洞无神,却似乎将一切都看进了眼中。苏宛晴在苏宛亦将眼神聚焦于她身上时,朝着她凄凄地一笑,想要笑得美一些,嘴角上扬着还没来得及绽开微笑,刀就已经嵌入了她的脖间,刺进肉里,划开她如凝脂的肌肤,斩断了她的思绪,她笑着,看着她的姐姐,然后这样死去。
苏宛亦亲眼看着这些或冷眼对她,或逢场作戏,或淡水之交的人,以及,没来得及长大的,许多个像她一般大的,死在自己的面前,还有人头落地眼睛依旧望着她的苏宛晴。苏宛亦的脊梁像是被贴上了好几块冰,她只觉得冷,四处肆意弥漫的腥味快要把她憋得窒息了,坐在高台上的皇甫晗昱不知什么时候发现了她,看着她如一叶轻舟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晃动,飘荡,似乎随时会被淹没。
苏宛亦的瞳孔早已没了焦点,她木讷地被谢麝易半扶半抱着离开屠场,她觉得自己的眼睛干涩无比,可是眼泪却一直不停地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