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在潥桃苑和纪云容辩论之后,史鱼大夫又来甘泉宫觐见卫王。不过这次并不是孤身一人,他的身后还跟着另一个白面玉冠的男子。
“那丫头似乎不在……”
四处打量,史鱼没有看到纪云容,松了一口气,女人伶牙俐齿他算是领教了,再不想和纪云容争论了,这次他做了准备,省得遭她刁难,顺带再和她辩个三百回合,见纪云容不在甘泉宫,又隐隐有些失望。
“老师,这样贸然闯入宫中,不妥吧?”身后男子说道,他举止之间谦谦有礼,又有些出尘的味道。
“无妨!”史鱼早有陛下的令牌,可随意出入卫宫,平常他绝不倚老卖老,规矩严谨,不过这次的事情也讲不得这么多礼节了。
甘泉宫外的小太监进去禀报,不久便出来说卫王宣召,史鱼领着弟子进入。
四角依旧燃着陛下喜欢的龙涎香,榻上摆了个棋局,卫王和子瑕都在冥思苦想,你来我往厮杀,不肯轻易就范。
“拜见陛下!”史鱼严谨,礼数不可废,一把老骨头娴熟地跪地施礼。
“史太傅勿须多礼,赐坐。”陛下食指和中指间夹颗黑子,形势不容乐观,所以迟迟不落,“这局棋正在紧要关头,招呼史太傅不周,多多包涵。”
盘腿坐在草团上,年纪大了,耐性好得很,史鱼一点也不急切。
倾注精力于棋局,而把老太傅晾在一边,实在有些失礼,子瑕劝道:“不过是玩乐而已,哪比得上国事重要?何况史太傅大老远跑来,定然事出严峻。”
虽不太待见弥子瑕,知书达理之处,史鱼也不禁投去赞赏的目光。卫王向来对老太傅恭敬,便搁下棋子。
“老臣今日前来并不为国事,相反,只是一件私求,便是给我这弟子求一份官职!”
荐引官职,这在各国之中最为常见,举荐有才之人,名义广收才俊,事实上都把控在高官达贵手中。
“不知陛下是否还认得他?”史鱼开门见山,道出来意。
陛下这才注意到在史鱼身后的男子,身长貌美,举手投足都透着文雅的气息,是个不可多得的青年才子。
琛轩看着这人觉得面熟得很,突然脑海中浮现一个名字,惊讶不已,若不是史鱼提醒,他还没觉知,问道:“你是蘧伯玉?”
“承蒙陛下有心记得,臣正是蘧伯玉。”男子欠身回答,眼睛却瞟到一旁的弥子瑕,似有若无地淡笑,转眼即逝。
这男子,正是朝歌赫赫有名的四公子之一,评批:谦谦君子,出尘于世,无尘公子蘧伯玉。
而陛下之所以认得他,是因为早年间,琛轩年幼,史鱼曾介绍一个少年作为太子侍读,正是这位如今的无尘公子!事隔经年,眉眼之中,依稀犹如当年。
当时蘧伯玉并未拜史鱼为师,如今却以师徒相称了。
“陛下和伯玉也算得故交了,他的才华见识,想必陛下心有沟壑,何况,既然同为年轻一辈的才子,弥公子能位居大夫之职,伯玉在朝中谋个官职,也定能胜任!”史鱼语调铿锵有力,若非亲眼所见,实在想不出这是个古稀老者。
“是吗……”琛轩默念,脸色不太好看,既为史鱼仍对子瑕耿耿于怀,也因为蘧伯玉是否当真如史鱼所说,人品才情乃平辈中的佼佼者。
因为当年蘧伯玉任太子侍读,又有些真才实干,被先王看好。近水楼台先得月,先王原本等蘧伯玉弱冠之后,便赐职在朝。
事情却突然掉头转折,也不知蘧伯玉哪里惹恼了先王,直接逐出了卫宫!
当时史鱼亲自求情,毕竟蘧伯玉是他所引荐之人,却始终未得到音讯,先王闭口不谈,而且任谁提及,都会大发雷霆,于是留了这个悬疑至今。
“史太傅纳为关门弟子,想是得到了你的认可,不若先协助太傅你打点仕务,适时再作升迁,如何?”陛下想了个两全的办法,既不堕了史鱼的脸面,又不重用蘧伯玉。
但是史鱼不以为然,他的目的便是将蘧伯玉安排在朝中,能够日日面圣,如今在自己手下办事,和以前有什么两样?
自陛下接弥子瑕入宫来,史鱼越想越恐慌,也不知弥子瑕有何本事,连打杂的丫鬟都厉害如斯!陛下定是受了他的蛊惑!长此以往,卫王还不任他左右?到时候叫他将卫家的江山拱手相让,恐怕卫王都会答应!
接连几日,史鱼茶不思饭不想,走路失神,睡觉辗转难眠,最后形容憔悴也想不出个好法子,只能安慰自己,兴许卫王是孩童性子未除,突然喜好男色,也不过是玩玩。
时间一天天过去,琛轩却没有腻烦,史鱼再也沉不住气了。
若说陛下沉迷于男色,朝中的美男子也不在少数,同为四大公子的宁无情与齐豹二人,都在朝为官,也不见陛下亲近。
史鱼断定,卫王是喜新厌旧,找新乐子呢!
既然宁无情和齐豹都无法让陛下挪移视线,那天下只剩下一个人了,那便是无尘公子蘧伯玉!
千方百计找到曾被先王放逐的蘧伯玉,又观察他的品行,确立了这个人选,这才破例收为弟子!引荐入朝!
此前史鱼便交代蘧伯玉:“官职为虚,吸引卫王注意为实!若让卫王的心思从弥子瑕身上移开,用些手段也未尝不可……”
眼下陛下未有许官之意,史鱼更进一步说道:“陛下是否对伯玉的才能有何质疑?您可以当面考较!”
“并非如此!”琛轩十分为难,他怎么会不知道史鱼在想什么呢?子瑕不说,并不代表不在意!
以往他敬重史鱼进退有据,万事都有个分寸,唯独对子瑕穷追猛打,心中已经生出诸多不满了。
蘧伯玉,到底如何处置?是留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