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莱,月家府邸。
朱栏白石,绿树清溪,鸟惊庭树,影度回廊。不愧是月家府邸,如此气派恢弘,比之王宫也差不到哪里去。今天的月府更是非同凡响,张灯结彩,珠帘绣幕,光彩摄人。正是月家三公子娶妻的大喜日子。
月家是南莱除却皇族之外最大的豪门贵族,手中捏着的,是可与国一争的实力,且与王族关系密切,是以不止百官来贺,皇上也携皇后并几位皇子到场祝贺。
过场走了一遍后,皇上与皇后带着几位皇子先行离去,整个场内气氛为之一松。吃吃喝喝,歌舞登场。新郎再次一一向在座宾客敬酒,一路言笑晏晏,却在敬到某个角落那桌客人时,脸上一抹阴郁闪过,尚未酒醉,脚步却踉跄起来。
红衣女子身形颤了颤,心也沉了沉,却立即被身旁的男子察觉,温暖的手覆过来,隔绝周身生起的寒意,心慢慢变得温暖。红衣女子微微转头,看向一旁微笑暖暖的脸,脸色苍白却还是勉强牵起嘴角,一个平平的弧度,却将整张脸映得活色生香。
施施然站起,举起面前的酒杯,动作优雅如一场排练无数遍的舞蹈,对着面前身着大红喜袍的人明媚的笑,声音温婉动听如琴音乍响,唇畔的笑意早已醉倒无数人。
“清辉,祝你们百年好合,永远幸福!”说完,朱唇轻启,一饮而尽。
新郎呆呆看着这个永远一身红色衣衫如火焰燃烧的女子,刹那失神,跌入回忆,坠入泥淖。待她满饮杯酒,将空杯置于他面前,他才恍惚回神,仍是定定看着她,丝毫不顾旁边突然安静下来的众人盯着这个角落无声无由对峙的两人。
低低的议论声渐起,蓝色衣衫的男子见状,举杯起身,朗声道:“月三公子大喜,铭轩先干为敬,祝你们早生贵子,如意美满!”
月清辉看着明显是站起来缓解尴尬的男子,嘴角抽搐了下,但还是勉强笑道:“托七皇子吉言。”说着,却将眼神重新看向一边的红衣女子,边举杯边压低了声音说:“也祝你们幸福!”说完,一饮而尽。
落满雪的街道,马车趁着夜色吱呀吱呀缓缓行走。车夫闲闲甩着鞭子,控制着马车的速度。
红衣的女子仿佛灵魂离了躯体,魂不守舍,双手摊在膝上,呆呆盯着自己的掌心。蓝衣的男子一瞬不瞬注视着她,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芷韵,某一天,你会不会后悔?”
女子抬头看他,旋即别过眼神,顿了顿,涩然问道:“后悔什么?”
“后悔没有选择月清辉。”
女子苦笑,眼泪不知不觉爬满脸颊,长叹一声道:“铭轩,你相信命运吗?就像掌心这些纹路一样。”
男子皱了皱眉,感觉胸中一阵憋闷,舒缓了一下才道:“她也这么问过我。”
女子眼神黯了黯,叹道:“墨雪吗?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男子沉默着,仿佛陷入了回忆。
女子见状,放弃了问题,说道:“真想知道,挽剑是个怎样的人,究竟挽剑是你的本性流露,还是冷酷的铭轩才是你?”
蓝衣男子瞥了她一眼,沉声道:“芷韵,我希望你不要插手我和墨雪的任何事。尤其是,没有我的允许,绝对不可告知她我的真实身份。”
“你在害怕?你怕她怨恨你的欺骗?”芷韵眼神陡然变得犀利,语调也尖利起来,有些咄咄紧逼的意味。
男子微微眯了眼眸,狭长的眼眸中透出危险的光,芷韵却冷冷笑起来,她知道,这是他生气时的样子。她就是想惹他生气,剥去他儒雅有礼亲切和蔼的面具,那样才能看到他的真实,才能让她感觉离他还没有很远,她还能走进他的心里,知道他在想什么,轻而易举激怒他。因为她知道,只有亲近和在乎的人才能让他真正伤心。
“芷韵,不要试图激怒我,那真的对你没有好处。你应当了解我,任何的决定我只做一次,我真的很怕在盛怒的情况下做出什么不利于你的事来。”芷韵闻言,整颗心都揪痛起来,冷冷看着面前神情严肃,但是言语之间戏谑而讽刺的男子,苦笑一丝一丝漫上嘴角,再不复平日总是隐在脸上的媚态。眼泪狠狠砸下来,沾染在绯红衣衫上,宛如身体汨汨流出的鲜血。
行至一处宅院,马车停下,芷韵下车来。男子撩起帘子看她,她怔怔看着那张眉清目秀的脸,因为白嫩,于是有些稚气,道:“我相信命运。你可以以截然不同的挽剑出现在墨雪面前,但是我却不能忘掉自己,忘掉将一生都献祭给你的大业的芷韵,以另外的生命出现在月清辉的面前。”说完,缓缓走进宅中。
男子紧皱着眉头,直到亲眼看着女子进了院子才对车夫示意离开。
寒意刺骨,却不及心中冰凌横生。芷韵推开房门,一下子扑到床上,将哽咽声埋进臂弯里。心中的痛如火山爆发,炽烈的岩浆烧的每一寸肌肤都疼痛不已。
忽然一阵劲风吹进来,本自伤心痛苦的芷韵立即新生警觉,偷偷拭去脸上泪痕,抬起头来,果然看到房中站着一个老者。老者身着黑色劲装,白发黑须,面相煞是奇怪,一对鼠目泛着阴恻恻的光,让人不寒而栗。
芷韵站起身来,冷笑道:“今儿这风邪乎得紧,连老鼠也敢闯进我屋子来了。”
老者却满不在乎,阴阳怪气道:“得知今天姑娘心情欠佳,特别过来探望探望。嘿嘿,情郎大婚,又遭主子嫌弃,姑娘难道不需要安慰安慰吗?哈哈哈哈。”
“你给我滚!立即滚出去!”芷韵忍不住厉声呵斥道,话未完,一道凌厉剑气已从袖中滑出,正正斩向老者。
老者快速移动身形,躲避过杀招,忙护住周身,嘴上却火上浇油道:“啧啧,姑娘好大火气。别急嘛,老朽不是给你指条明路来了嘛?”
闻言,芷韵剑指老者,杀气未褪,气势骇人,道:“老实交代,所为何来,否则今天就要了你的命!”
“姑娘不要那么大火气,伤了身体可就不好了。想必姑娘也有所耳闻,二皇子就要回来了。二皇子的实力不用我说姑娘也清楚,一旦他回来,南莱归他无疑,以姑娘的聪明才智,何不弃暗投明呢?何苦还跟着默默无名的七皇子?”
芷韵已经慢慢冷静下来,慢慢收敛起杀气,恢复一贯的柔媚浅笑,垂下手中的剑,不无讽刺道:“我不过一介女流,这些事情闻所未闻,不知大人你究竟是何意思啊?”
老者阴险嘿嘿一笑,道:“不愧是让天下人闻名色变的‘虹影魅狐’,有胆识,好气魄。我也直说了吧,此次是陆大人派我来,邀请姑娘加入我们的。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既然如此,那便烦请大人回去转告陆大人,芷韵不才,当不起陆大人的赏识。”
“嘿嘿,相信不久,姑娘就会改变主意的。袁某随时恭候。”说完,黑衣老者一振身形,化成一道黑影消失在门外。
芷韵看着早已不知所踪的身影,眉头紧锁,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