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家家主夫人被自己儿子给气昏,这件大事,着实让整座纳兰府都忙碌又头疼。
只是杜明嫣正式入府第二日,不仅遭到夫君冷落,连家主夫人都间接因为她的缘故而被气得昏了过去,这个消息一传开,倒是更坐实了杜明嫣是不祥人的流言。
甚至到最后,这个留言居然越传便越发地邪乎了,最终版本估计连第一位造谣者都认不出来是自家的手笔。流传最广的版本,是说纳兰拓十分迷信算命,请了一位大家给杜明嫣掐算。然而,那位大家却是皱着眉头坦言,杜明嫣在家克家人,嫁娶克夫家,所以纳兰拓才不敢在新婚之夜碰她啊!瞧,勇武侯夫人现在不就被气昏了吗?这种传言说的有鼻子有眼的,由不得听的人不信。
于是连纳兰家的下人们都不敢见杜明嫣了,就算被逼着来送东西,也恨不得瞬间来去。
对这件事,杜明嫣却并不在意,她只问了文氏是否安好,才道:“如此,我倒是清静了。”
沈玉听了她这自暴自弃似的话,立刻着急起来。她惊讶地看着杜明嫣,露出一副完全不能够理解她这想法的表情,十分震惊地道:“少夫人,这分明就是有人在背后陷害着您啊!您难道就这么算了?”
“不算,难道还要闹大吗?”杜明嫣却摇摇头,看也没有看沈玉一眼。她啜了口茶,淡淡地道,“若是这些人看我不顺眼,就尽管随她们的意吧。这流言对我又有什么危害呢,反正夫君不喜欢我,又不是这流言的缘故。”
杜明嫣本是有些哀怨,但想起纳兰拓的绝情寡义,却还是强硬地将那些软弱的情绪都隐藏了下来。自从认清楚自己的处境,杜明嫣已经很少再天真地想事情了,便是这个谣言被她打破了,又如何呢?难道纳兰拓会多看她一眼,会爱上她吗?倒还不如桥归桥,路归路……以后,各人自扫门前雪吧。
杜明嫣已经有了主意,沈玉却是一个咋呼的人。她一时间想不到那种复杂的层面上去,还固执地认为宠爱正妻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像纳兰桀宠爱文氏一样。于是她立刻点点头,十分谨慎地道:“少夫人您说的对,一定是那些妖女在少爷面前胡说八道,诋毁于您!待到有一天少爷看清楚她们的真面目以后,就会回到您身边了。”
“别这么说,少爷他是一个有主见的人,岂是你我可以质疑他的决定的?”杜明嫣连忙肃色警告了沈玉一句。她想起自己那天见到的,纳兰拓看着宋绿杨的痴心目光,心中不知不觉地油然而生出一些妒忌来。
但这些都是妄念。
杜明嫣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都是妄念,别妄想了。
她十分努力地想要将自己那些可笑的妄想都从脑袋里面赶出去。
真是愚蠢呐,她是正妻,又怎么能够有嫉妒心呢?这是犯了七出之条的大罪过啊,若是纳兰拓得知了,恐怕先不会感动,而是要立刻抓住这个机会将她休了。杜明嫣不在乎自己,但杜家的名声……对,她现在只用为杜家的名声活着了。
倒真是悲哀。
“叩叩叩”杜明嫣闷闷地坐在屋子里头,忽然听到从门口那里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沈玉,去开门。”杜明嫣命令道。
沈玉赶紧跑过去把门打开来,没一会儿杜明嫣就听到她那标志性的惊讶的叫声:“二少爷!”
二少爷?纳兰韫?杜明嫣飞快地抬起头,但心中陡然一冷,原本要站起来的却是重新稳稳坐在位置上,并没有匆忙地迎过去将纳兰韫请进来。如今他们之间身份有别了,她也一定要小心谨慎,不可以让外人抓住一点点把柄。
于是杜明嫣稳稳地仍旧坐在了自己的原位上,只关切地向她打听道:“娘亲如今怎么样?”
纳兰韫回答道:“大夫已经诊断过了,是急火攻心,喝些调养的药便好,没大碍。”
“那就好……”杜明嫣松了一口气。
纳兰韫却没说完,而是笑眯眯地道:“娘亲倒是没事了,可是我看嫂子似乎郁郁寡欢?”
杜明嫣苦笑道:“这些大乱子几乎都是我惹出来的,我这始作俑者又凭什么开心得起来?”
“嫂子这话就说得太不对了。”纳兰韫立刻笃定地道,“这回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我大哥荒淫无章,倒是苦了嫂子才是真的。”
“行啦,你倒不晓得哪里学来这么多甜言蜜语。”杜明嫣摆摆手,笑吟吟地道,“我自己就在这儿待一会儿,能想得开的。”
纳兰韫“哦”了一声,浑身扭捏,却不肯走。
杜明嫣疑惑地看向他,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呃……”纳兰韫犹豫了好久,才小声道,“我看嫂子情绪不佳,不如,我带嫂子您一起去一趟杜府吧!”
这下,换成杜明嫣犹豫起来了。
她的心中的确有许多桎梏。比如现在她身份不同以往,是正式的纳兰家少夫人,要是被外人得知,她不仅大婚之日被纳兰拓抛下独守空房,第二日又跟小叔子纳兰韫同进同出,算怎么回事呢?到时候,人家又会怎么看自己呢?
沈玉的心却是十分单纯:“没错没错,少夫人原本是杜府的人,如若能故地重游,应该能别有一番滋味,说不定,还真能打破抑郁的心情呢!少夫人,要不然我陪你走一遭?”
杜明嫣看向沈玉,为她的想法感觉到疑惑。
不过一触碰到沈玉亮晶晶的目光,杜明嫣便笑道:“恐怕陪我散心是假,你自己才想出去玩吧?”
纳兰韫插嘴道:“嫂子,沈玉这样的丫鬟,自从被卖进府中,都是从未出去过的。”
“咦?”杜明嫣在老家时,虽然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她小时候也常常可以出去玩。常年不曾出府,沈玉该多无聊啊!
一念及此,杜明嫣立刻点头应许道:“好,那沈玉你便陪我去吧。”
纳兰韫不知为何,忽然非常兴奋地道:“那嫂子您和沈玉到大门前等我,我去准备车马。”
“嗯。”虽然不清楚纳兰韫干嘛这么激动,然而杜明嫣还是感激他一手包办,为自己着想的心意,当即谢道,“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纳兰韫傻笑着跑了出去。
杜明嫣和沈玉在府门前等了一会儿,纳兰韫便坐着马车赶来了。
看了一眼那车夫的脸,杜明嫣笑道:“又是你啊?”
车夫见到杜明嫣也是一怔,总算反应过来这是上回和二少爷一起去城中的女子。他虽然不晓得此女的身份,却也赶紧点头道:“小姐好,小姐好。”
沈玉瞪了他一眼:“什么小姐?这是我们府的少夫人!”
“少夫人……”车夫想起来了,昨夜张灯结彩迎娶少夫人,原来就是她啊!不过听说这女子……
纳兰韫不动声色地钻出车厢,在车夫的背上轻轻拍了拍。
车夫飞快地打了一个冷战,意识到面前的女子无论是什么身份,做了什么事情,都不是他这个小人物可以置喙的。
“少夫人请!”车夫飞快地拿出小凳子放在地上,让杜明嫣踩着它钻进车厢,沈玉也紧随其后,不过却坐在车夫旁边。
车厢里的气氛一时十分凝固,杜明嫣和纳兰韫都不好意思说话。于是杜明嫣掀开帘子,对沈玉道:“你坐进来吧。”
沈玉赶紧摇摇头:“少夫人,我们身份有别。”
杜明嫣忙道:“我叫你坐进来,你便进来吧。”
“沈玉!”纳兰韫喝了一声。
二少爷的威风明显更大,沈玉忙不迭地便钻进了车厢,坐在杜明嫣的身旁靠门帘那一侧。
“真是的,我说话你不听,二少爷一开口你立刻就应了,怎么,我说的话没用?”杜明嫣白了她一眼。
沈玉笑嘻嘻地道:“少夫人,这哪能一样呢,您言辞温和,我做事就慢腾腾的,二少爷语气急切,我自然也雷厉风行。”
“这么说来,我以后说话也要学学二少爷,才能压得住你?”杜明嫣道。
沈玉只是一味地傻笑,并不答话。
纳兰韫在一旁听她们相互打趣,并不插嘴,只是靠在车厢壁上,一动不动地闭目养神。
等估摸到了城中,纳兰韫方道:“去杜府旧址。”
车夫在车厢外应了一声,连忙赶着马车朝另一个方向驶去。
“二少爷,少夫人,到地方了。”过了没多久,马车就停了下来,车夫的声音响起。
“少夫人……少夫人她睡着了。”沈玉听到这话赶紧转身要喊杜明嫣,却发现对方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她愣了半晌,只好将决定权交给睁开双眸的纳兰韫,“二少爷。”
纳兰韫摇摇头道:“坐一会儿吧,她这些日子身心俱疲,既然睡着了,就不要喊醒她。”
“也对。”沈玉点点头,同情地望向沉睡中的杜明嫣,这孤苦伶仃的女子独自来到这个地方,却是一次又一次地遭受不该由她承担的欺辱。她是太累了,应该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