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朝的赋銮城足足是徽趾国内宫的两倍不止。整个布局呈正方,预示天圆地方,共有东西南北四座宫门,正南门神乌门,是内宫最大也是最华丽的门,门壁上以昆朝图腾三足乌装饰,民间传言上面绘的花纹内都掺杂黄金。东门鹰趾门,一般用来接见得胜归来的武将及别国二品臣以上访使,上朝时,武将从这里入内。西门轩鹤门,用于接见使节团,文官从这里上朝。北门雀巢门,内宫诸人出外采买各种物品及向宫中运输物件出入场所,那里环境较差,吵杂声很重,只有不太受宠的嫔妃或刚入宫没有品阶的秀女才会住在离雀巢门很近的宫殿。
玄武元年四月二十,千缕终于踏进宁烁早就准备好的晟珺阁。晟珺阁前身启珺阁,是紫合宫内西配殿,东配殿仁锦阁住的是曲年儿,此宫暂无主位。紫合宫是昆朝后/宫除了中宫坤凤宫之外,距离皇上就寝的舒泰殿最近的宫院,内设正殿:同欢殿;左偏殿:琉璃堂;右偏殿:微媛堂。另带东西配殿,十多间厢房,十多间暖阁,小厨房一所,小仓库五间。后头还有一个花园,宁烁让人把花园中所有植物除去,翻新了土壤,全部种上了各色山茶花。千缕一进紫合宫,就在花园里流连忘返,亲自题字:山茶馆。
皇后念及她带来的奴才比较多,于是命内务府再挑两名十四岁左右九品小内监过去便罢了。唤秋自然是晟珺阁主管宫女,领宫女从七品世妇。迎风和青溪近身侍侯,封了八品宫女。弗儿、芯儿在殿外伺候,从九品最低品阶。太监这边,陈启安封了八品总管太监,他的两个徒弟小贡子、小辛子封了九品。
点上‘环合香’,千缕看着奴才们整理各宫嫔妃送来的礼物。绒球儿也在一旁兴奋的撒欢。宁烁一下朝便来她这儿瞧热闹,执了她的手在暖阁坐着,笑问道:“现下可还满意?”
千缕摇摇头,软语娇嗔,“皇上您瞧瞧,嫔妾的晟珺阁都快装不下了。”
宁烁轻拍她额头,“好东西这样多,还抱怨装不下。日后等你晋升品阶,这些个东西还更多呢!”
千缕揉揉额头,佯装生气,扭身不看他。“嫔妾说的是实话。皇上要是后悔偏疼嫔妾,这些东西尽可拿走。嫔妾才不稀罕。”
宁烁笑着挨着坐下,拢住她的肩。“朕从不晓得朕的千儿那么爱耍小性儿。改明儿得交给司仪嬷嬷教教规矩。”
千缕转头瞪他。
他笑的更欢愉,哄道:“好好好。朕说错了,朕说错了行不行?”
她这才作罢,让唤秋端来紫鸡汤,“这是小厨房刚做的,皇上尝尝好是不好?”
宁烁喝了一口,品品滋味道:“味道是不错了。可惜炖的时间不够。”
千缕将鸡汤给了唤秋,让她现撤走。“嫔妾刚刚住进来,小厨房伺候的奴才难免疏忽了。”
宁烁皱眉道:“这些奴才,日后你若用着不好,自行换了便可。”
千缕笑道:“有劳皇上操心了。这本不是什么大事。”
他这才罢了。千缕让人拿了绷着绵锦的布给他看,上面是一个可爱的老虎。“这个小肚兜,嫔妾是绣给恬良人的,算算日子,也快到六个月了。”
宁烁喜道:“千儿真是贤良。可不是快六个月了么。听说你还命人送了尊送子观音予她。”
千缕好笑的看他道:“嫔妾疼惜皇上的孩子,难道不是应该的么?而且嫔妾想着,好吃好喝,穿的用的,皇上必定赏了不少。嫔妾也就只好求了座送子观音像,保佑恬良人母子平安。”
宁烁环住她的肩,“朕有千儿如此贤妃,真真难得。筠嫔那里你送了一盒千年人参?”
千缕偎在他怀中说笑,“难不成同送送子观音?筠嫔姐姐一直病着,这山参是嫔妾从母家带来的,瞧筠嫔姐姐可怜见的,嫔妾也用不着,借花献佛了。”
宁烁很是欣慰,“千儿一国公主,也是娇生惯养的。孰想做事如此妥贴,各人物尽其用,真是有心。其他人那里又送了什么呢?”
千缕忍不住打趣他,“皇上自个想要东西,直说便是。非得问别人得了什么。”
他哈哈大笑,“朕也学学那小家子气,千儿予朕些什么?若是没有,朕必定日日来烦你。”
她拿手指戳他的脸,“当今天子什么没有?一味的贪心。嫔妾不如不给皇上,以免皇上得了好的,再不烦嫔妾而去烦其他姐妹了。”
宁烁顺势含住她手指,嘟囔着,“朕怎么舍得一日不见朕的千儿呢?”
心中一阵反胃。千缕迅速抽回手指,嗔道:“这青天白日里,皇上不知羞。”
宁烁喘着灼热的气息,在她耳边轻轻道:“千儿,你也为朕生个小皇子好不好?”
像被冷水激了一样浑身僵硬,千缕情知这一天早晚到来,但她还是无法过自己这一关,正想着要如何应对。宁硕欲望高涨,一只手已覆在她身上。
“皇上!”
她不由自主的尖叫一声。
宁烁蓦地变了脸色,闷声道:“怎么?还想像上前那样推开朕?”
千缕浑身一激灵,娇笑道:“嫔妾不敢。臣妾只是觉得这青天白日里,不太好。更何况,曲姐姐住在一处,说不定会来探望嫔妾,若是叫她撞见。岂不是嫔妾失仪?”
宁烁干脆把她压在身下,吻着她白皙的颈项,嚅哝道:“朕忍不住了。”
千缕紧闭双目,狠命忍耐自己的挣扎之意,柔声劝道:“来日方长,皇上何必急于一时呢。嫔妾月信已至,确实不方便侍奉皇上。”
她感到身上压力骤减,不免舒了一口气,主动趴在宁烁的肩头,喃喃道:“嫔妾弄到个好东西,等月信一完,必来陪皇上。到时候只怕皇上流连在别的姐妹那里了呢。”
听她的语气充满暧昧,勾得宁烁心里痒痒的。他抓住她的纤纤玉指,亲了一口。“小妮子,准备什么惊喜?”
千缕眼波流转,荡着粼粼波光,声音越发柔,“皇上耐心等着。嫔妾必不叫皇上失望的。”
宁烁的心都要被她说化了,遂笑着在她额上印下一吻,道:“朕且去御书房批折子了。再呆下去,恐怕朕还是会忍不住。今儿你也累了,好好歇着吧。”
千缕玉手挽了朵花,兰花指捏着丝帕,微一福身,道:“嫔妾恭送皇上。”
宁烁的身影渐渐远去,千缕收了所有谄媚的表情,淡漠的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唤秋见皇帝走远,忙入内服侍,千缕一惯的样子浮现,令她不免心内不安。
“公主,冯太医来请平安脉。”
自从在行宫冯枫为千缕诊治,皇帝便让他独做她的主治医官,晋升正七品医士,当真羡煞了太医院的太医们。那些曾经不愿医治的太医也是后悔不迭。冯枫犹如没事人一般,不骄纵、不怠慢,更没有露出小人得志的嘴脸,而是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和他之前的生活没多大差别。
千缕听唤秋说了冯枫待她的贴心细致,她很是感激,忙命唤秋置了漆凳,上了茶。
隔着屏风,冯枫轻轻道:“少使肝火过旺,气血郁结。风寒已痊愈。这些是心病所致。微臣开两付安神药,亦劝少使宽心些。”
她如何能宽心呢?苦笑两声,叹命薄如斯,又能怎样?
“我自会注意,有劳冯太医。”
冯枫迟疑许久,方道:“少使思虑过甚,微臣制了个小玩意予少使,望少使喜欢。”
他从袖管中掏出一个小巧的香囊,香囊中不知放了些什么,闻起来清香袭人。
唤秋递给千缕。
千缕惊叹冯枫针线上精细纤巧,又喜香囊小巧可爱。上头绣着一朵小小的山茶花,娇艳欲滴。深深吸了一口,只觉清醒头脑,很是舒服。
“多谢。”
“微臣身为男子,手工拙劣。少使海涵。”
千缕讶异道:“这山茶花是你绣的?”
冯枫俊朗的脸上浮出一抹尴尬之色,“此物不可示人。微臣只得自己动手。”
后/宫中不得私相授受,更别说太医向嫔妃送物。千缕了解这些,反倒笑出声来。“冯太医不必妄自菲薄,若太医不说,我还以为出自针工局的绣娘们的手。”
冯枫遂展颜道:“少使喜欢便好。此香囊中装有草药,少使若觉得胸口烦闷,嗅上一嗅,能稍解抑郁之情。”
千缕又闻了闻,道:“冯太医有心了。太医一向不收钱财之物,我也没什么可给太医的,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太医之情,唯有日后有能力之时,向皇上进言,看可否换回冯太医的仕途。”
冯枫抱拳道:“谢少使抬举。”他的脸上没什么欣喜之情,似乎并不在意。
唤秋送了冯枫出去,冯枫顿步道:“少使夜不安枕,姑姑每日必要看着少使服下安神汤药。”
唤秋惊叹道:“我从未和太医说过主子夜不能寐,太医当真是神医。”
冯枫也不多言,只笑了笑,便带着背药箱的小内监离去。曲年儿从窗户那里看见冯枫走远,微微一笑。梦梨从外而入,端着一小碟子玫瑰糕,道:“主子当日救孟少使一命倒也罢了。为何要教她取悦皇上?如今那边炙手可热,风光的不得了。连皇后娘娘也赏了不少好东西。我们这边冷冷清清,尽看着别人了!”
曲年儿拈起玫瑰糕咬了一小口,继而又放了回去。“今儿的玫瑰糕怎么这样甜?你明知我不爱甜味。”
梦梨委屈道:“奴婢以为皇上会顺便来咱们这儿的。”
曲年儿将目光投向晟珺阁,嘴角噙着一丝笑道:“众口难调。即便皇上吃惯了甜腻之物,也偶尔惦记着恬良人那里的玉米浓汤,也喜欢着皇后/宫中的籽酥鸡。小厨房只会做甜腻之物怎么成?终究会腻的。我必须要让我的小厨房口味多起来,这样,才能对得上皇上多变的胃口。”
梦梨道:“主子这话,奴婢不明白。”
曲年儿笑着抚摸自己微凸的小腹,“我没有恬良人那样好的运气,孤掌终究难鸣。单凭一时恩宠,又能风光几时?”
梦梨看了看殿外,连内务府七品总管太监都亲自来送丝锦。她还是气不过道:“如今这孟少使恩宠颇盛。想当初,后院空着,皇上也没说置园子供主子您赏玩。这会子为了孟少使,动用不少禁卫军,特意从徽趾国拉来土壤,弄了个什么劳什子茶花馆。”
曲年儿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在我面前说说倒罢了,你是我的陪嫁丫头,我自是看重你。出外不许胡说,不然你主子我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梦梨吓白了脸,忙道:“奴婢万不会胡说的。”
曲年儿重新看向窗外,“这样的忙碌,阖宫上下估计全都无法安枕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