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斗场内,斜照进来的阳光将半个建筑的阴影印在了沙地上。
商离穿着新发的布甲,跟许多年岁差不多大的少年一起,被铁栅栏隔离在了表演区的地下入场口。
两边立起的高高围墙,挡住了大部分探寻的目光。这时候,本应该不会有多少人注意到他。但对于特意赶来观看的苏云齐而言,仔细搜索一番后,却轻易地发现了商离的身影。
跟其他少年的表现完全不一样,商离不是害怕地缩在角落里,或是恐惧地瘫倒在地,想要逃避出去的命运,而是站在最接近出口的地方,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毫无惧怕地直面嘶吼喊叫的沸腾声浪,特别是在那张有些清秀的脸上浮现出的笑容,安详地竟是异常显眼。
“看来这小子是真的傻了,竟然都认识不到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吴管事,你说,要是等兽笼打开之后,他会不会傻到去摸一下白头虓,或是来上一个拥抱,要不,针对这个,我们来押个注如何,我先出个五百两银子,你可不能不来,看今天的样子,血色沙场应该收获不小啊。”
坐在贵宾席特制的半开包厢里,苏云齐收回视线,轻笑而起,揽过身旁的美女,一脸得意地跟边上的吴德打起赌来。
“苏公子说这话,可是寒碜在下了,托您的福,今天满场,因此苏公子要赌,我自然是要凑个趣。只是不比苏公子的豪富,我只能押上个一百两,就赌这傻小子是第一个死...要让苏公子知道,但凡做我们这一行的都明白,妖兽有一种习性,在遇到猎物时,若是不动还好,只要一动,却是最先被妖兽攻击的目标,这白头虓更是其中翘楚,虽是一级妖兽,却对平民危害最大,竖状的瞳孔能让它在夜晚捕猎...”
吴德嘴上虽尽力奉承着苏云齐,心里却满是不屑。
他可是知道这段时间里苏云齐干了什么。跟秦岚城派来的执事一起接收苏秦羽在天方城的产业,忙地是脚不沾地。当然,这不是被公事拖累的没有时间,而是忙于搜刮私财,其余大小事一概不理。这不,才十天的时间,消息灵通的天方城各势力都知道了,跟苏秦羽一比,新来地这苏家十四子完全是个渣。如此作为,想要被敬重实力的天方人看好,这就怪了。
只是,吴德并不会跟苏云齐说起这个。
关系浅跟看不起是一个方面,但另一个方面的理由却更重要些。
到了这时候,秦岚城那边竟然还没有传来苏秦羽的死讯,如他一样,这让不少想要依附苏家,或是拿下苏家产业的势力们,心里面都有忐忑。要知道,天方之鹰可不是白叫地,谁都害怕这家伙会留一手。
所以,吴德窃以为,今天来到血色沙场的不少人却是怀着另外的目的,若是节目中惊现变故,那他们的想法可是会好好地重新思量一番。
两人说话间,进场处的铁栅栏已经打开。
在围墙上方,蓄力待发的弓箭手们地逼迫下,想要拖延时间的少年们无奈地离开了狭窄的进场处,但走到表演区的中央后,他们却是再也不肯往前走了。
就在对面,兽槛区吊着的兽笼里正趴着一头狼头豹身,足有半人高的低级妖兽——白头虓。它贪婪地望着这边,目光中带有猎食者独有的血腥跟冰冷,足以形成恐怖的压力,让这些少年不敢再往前走。
所有人都明白,饿了三天的妖兽,只要一出笼,便会对第一个猎物大快朵颐,然后才会去猎杀其它的猎物。
害怕、恐惧、希夷..
这些少年的动作都是在奢求白头虓第一个猎杀的目标是别人,好让自己能够多活一段时间。
而这时,角斗场内专职控制气氛的场托,开始用他洪亮的大嗓门调动起观众们的情绪。
“欢迎各位到来血色沙场,今天的开场节目依然是大家最喜欢的终极猎杀,由我们的饕餮熟客白头虓老兄为大家带上,作为节目娱乐的点心,这次放上了七个,都是鲜嫩可口的小家伙..只是这次,却有一个额外的惊喜要送给大家。”
站在突出圆阶的平台上,装扮怪异极似小丑的场托环顾一圈,见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集过来后,声音变得愈发的大。
“我想不少人应该知道了,这少年中有一位可是跟咱们天方城一个了不得的人物有关。他就是苏秦羽,天方之鹰,是咱们天方城响当当的人物,其人智慧绝佳、疏财仗义,不知有多少人能与他一见为荣,而今,他唯一的嫡子便是在场地中央,即将要面对妖兽的猎杀,尸骨无存。如此英雄,不仅家财全散,唯一的后代更是要为妖兽果腹,这般不幸的遭遇真是闻者落泪、听者伤心。”
“但为什么大家都会过来看呢?”
说道这里,场托已经是声嘶力竭,脸上扭曲的五官跟浓重的油彩在阳光反射下变得光怪陆离,带着一股莫名的残酷,血腥!
“只因为,咱们天方人的血管里流着不会同情失败者的血液,在我们看来,他苏秦羽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连产业家人都看顾不住。所以接下来,血色沙场便会给大家带来一段传奇的最后谢幕,用残忍的事实告诉大家,在天方城内,不要成为失败者,否则后果很严重。”
“哐~哐~哐。”
下一刻,在场托躬身退场的瞬间,兽笼的铁门在铰链的牵扯下渐渐打开。
“咬死他们,撕碎他们!!”
望着这一幕,被调动起全部情绪的观众几乎都变得狂热起来。透亮的光晕下,他们双眼通红,大吼着残忍的话语,表情狰狞地期盼着接下来的血腥场面。
这不奇怪,对于生活在天方城的他们来说,失败,便意味着完全失去价值,不管过去有多少荣耀,在这里,在角斗场里,只会作为血腥盛宴的调味品,让他们品尝地愈加鲜美。
与此同时,跟周围显得异常狂热的观众相比,人群中却有不少面容淡然的身影。他们没有将全部注意力望着场地中央,而是身体前倾,将大部分注意力用于观察四周的人群,肌肉绷紧,以便面对突发的状况。这当中也包括站在苏云齐身后,一直沉默着不发一言的古怪老头,他越过交谈甚欢的两人,站在护栏的边缘,目光如电,往人群里搜寻着什么。
而随着白头虓踏足褐红色的沙地,所有人的目光都是一紧。
在白头虓的前方,商离一个人慢慢走向这令人畏惧的妖兽,他的脸上依然带着仿佛傻子一般的笑容。身后,是怀着希夷目光的六位少年。在他们仅有的期望当中,或许白头虓在吃了一人后,会心满意足的缩到笼子里,留下安然无恙的自己。
但不管是谁,这一刻,全场的心跳声都随着商离缓慢的脚步,在一点点的加快。
或是兴奋、期盼,或是嘲弄、不屑,或是不忍、关心...仿佛下一刻,映入眼底的便是少年被白头虓的锋利爪牙用力撕碎地血腥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