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冀州位于德州的西部，归属成德军节度使何福进管辖。成德军一镇北临幽州，西接刘崇的太原。
原本这里算不上边境，十六年前，石敬瑭把幽云十六州割让给了辽国。中原汉人依为屏障的崇山峻岭和千年来修建的长城，现在却成了契丹人的后花园。冀州往南，俱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契丹铁骑随时可以以幽州为踏板，南下中原，用不了三天就可以直捣京城。
去年，太原的刘崇据河东重镇太原起兵作乱，自立伪汉，对契丹称臣。于是，伪汉与辽国便对成德军形成了合围之势。伪汉与成德军中间只隔了一座太行山，虽然山势险要，但是太行八径古已有之，不能不防。
成德军一镇犹如楔子一般，刺入了河东与辽国中间，成了大周在北方的桥头堡，战略地位尤为突出。近几年来，冀州和周边的镇州、深州、赵州一直都是深挖沟、高筑墙，士卒们枕戈待旦，时刻防备着辽国和伪汉。
冀州的都监杜延熙听说呼延琮一行人已经抵达城外，连忙率领营中军官出城迎接。呼延琮看到众人簇拥的杜延熙连忙下马，笑着迎了上去。“杜兄，怎么敢劳你远迎啊！”
古寿跟在呼延琮的身后，打量着快步走过来的杜延熙。这位都监大人不高不胖，浑身透着精干。虽然只穿了一身普通的文士服，但是龙行虎步之间毫不拖泥带水，一看就是一个做事果敢，杀伐决断的人。
杜延熙笑着打趣道：“呼延老弟，我估算时间，你应该没这么快到啊。路上赶得这么急，怎么，难道是等不及要见我？”
呼延琮跟杜延熙都是出身当今皇帝的亲卫出身，后来皇帝登基，两人都来到北方，一个在德州一个在冀州，相隔不远，交情匪浅。
呼延琮想起了在那个村子见到的一切，脸色微微一暗说道：“杜兄，一言难尽，一会儿进去再说吧！”
杜延熙心思缜密，知道呼延琮心里有事，也不好在这里问，连忙岔开话题说道：“我听说呼延老弟你在兖州可是立了大功，如今皇上让你来冀州，咱们兄弟又算是在一口锅里吃饭了。今晚说什么也要陪我一醉方休。”
呼延琮见到杜延熙明显心情也不错，连忙应道：“杜兄有命，小弟怎敢不从。今天跟我来的还有我的儿子和几个子侄，我总要先安顿好他们吧？”
“哎呀，瞧我这脑子，见到老弟你只顾得高兴了。想必你们赶路一定颇为辛苦，我早已派人给你们安排好了住处。呼延老弟，几位贤侄，赶紧随我进城，咱们边走边聊。”
众人在杜延熙的带领下，来到城里的府衙。府衙临近军营，府内家具陈设一应全新，看来这就是杜延熙为呼延琮等人安排的住处了。杜延熙帮着呼延琮把古寿等人安顿好，就着急拉着呼延琮叙旧去了。
第二天，呼延琮穿戴整齐，带着精神抖擞的古寿等人，在杜延熙的陪同下踏进了冀州的军营。
冀州不但城防明显好于中原的城市，冀州的士卒们也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刚进到营中，看到军营里的士卒都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古寿这几个小子还颇不以为意。但是当集结的号角吹响时，每个士卒脸上的懒散全都变成了跃跃欲试，每个士卒的眼里都散发着嗜血的兴奋。这才让古寿心惊不已，心中那点因为在青石门敌阵中冲杀而感到的那点洋洋自得，彻底消散。
作为一座军事重镇，冀州的常备兵力虽然只有三千人。不过由于冀州相对镇州、深州、赵州位置更加纵深，所以节度使何福进将整个成德军的马军都安置在冀州，精锐骑兵将近有一万人。这样不管哪个城被敌军围困，冀州的骑兵都可以随时支援。
虽然营中人员众多，但是士卒精锐，各级军官效率也很高，军务的交接很顺利。古寿等人被编进了马军，只不过由都头降成了队正。冯磊、呼延赞和范廷召也成了他下面的什长。
辽国占据了幽州以后，辽国的贵族们都纷纷从草原上迁到了府城中。但是他们为了让自己的骑兵保持战斗力，隔三差五的就派小股骑兵深入大周境内，烧杀抢掠。
契丹骑兵个个弓马娴熟，骑术精湛。在平原上更是来去如风，聚散自如。每当有斥候侦查到敌情，回来领兵前去围剿的时候，契丹骑兵早就逃之夭夭了。
呼延琮在与杜延熙商量之后，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把冀州所有的马军分为三队，每队又分成小股部队，每只部队间隔三五里。无论哪只部队遇到契丹骑兵，只要一边缠住他们一边向周围友军示警，周围的马军就会赶过来对那些被缠住的契丹骑兵进行围剿。三队马军轮流出城，在厮杀中练兵。
于是，在冀州附近广阔的平原上，一场两国骑兵之间的猎杀与反猎杀，轰轰烈烈的开始了。
“胡卢河到了，大家下马休息一下，清洗干净了在回城。”古寿说罢翻身下马，来到河边，弯腰掬起一捧河水洒在脸上。
转眼间，古寿来到冀州已经半年了。这半年里，古寿长高了些，身上的伤口多了些。
这半年里，古寿深深感受到了契丹人对冀州百姓的危害，他曾亲眼看到契丹人把刚出生的婴孩扔进煮开的大锅里。
这半年里，古寿看到了无数袍泽在自己面前倒下，也看到无数的汉子义无反顾的加入到他们的行列。
这半年里，古寿无数次险些死于契丹人的刀下，但他每每都能凭着自己高强的身手，灵活的战术，转危为安。
这半年里，古寿杀敌无数，凭借累积的战功，他现在又升回了都头。
冯磊像个孩子一样，从马上下来，直接冲进了水里，劈头盖脸的溅了古寿一身水花。古寿连忙起身躲开，笑骂道：“一会儿冷风一吹，小心得风寒。”
“这不是还没到冬天嘛。奶奶的，刚刚要不是小范来得快，我还真缠不住那些契丹人。这两天是怎么了，那些契丹狗怎么突然多了起来，今天这都遇上两批了。”冯磊脱下锁子甲扔到水里，露出他那坚实的胸膛。
冯磊越发粗壮了，这半年里，每逢厮杀，他总是挥舞着那条铁棍带着人冲杀在最前面，状如疯虎，无人能挡。
“小范，快下来，好好洗洗。刚刚你来的够快的。”
范廷召笑着摇摇头，只是牵着马来到河边，取下了马鞍，让战马休息喝水。他又拿出一把刷子，蘸着水给马刷洗身上的血迹。
范廷召还是跟以前一样，很少说话，半年里，好像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是跟他的战马在一起，所以，他的骑术也是众人里面最好的。每逢有部队缠住契丹骑兵，最先赶到的总是他。
“我说你啊，对马比对你自己还好！”冯磊拿范廷召没办法，自顾自的在河里折腾。
这时，呼延赞领着几个人奔了过来。古寿连忙迎上去，帮他拉住马缰，问道：“怎么样？后面都清理干净了吗？”
呼延赞翻身下马，笑着点点头道：“这次又是收获不小，足足有三十个人头哩！”
呼延赞倒是比以前更加稳重了，说话做事让人放心。每逢厮杀，古寿总是放心的把队伍的后阵交给他，而且他每次也是最后一个脱离战场。
半年来，冯磊、呼延赞、范廷召三人不管情况如何危急，一直都陪着古寿在这片平原上厮杀。如今，三人也都做了队正，成为古寿得力臂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