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天灯得了二两多银子,一时间生计无虞。要不是韩臸的慷慨,卖那几十个天灯也赚不到这许多钱。余朗也不是没想过要搬走避免被朝廷追踪到。不过既然三年前韩臸放过他一次,而今也未必会来捉拿他。
或许两个人之间还有一点情分吧!余朗叹口气,他虽恨韩臸的背叛,但午夜梦回,朦朦胧胧总是会看到阿什的身影,一个曾在他无助时候给了他无限关心和体贴的少女。理智告诉他不能再想下去,否则深陷的就会是他自己,越想忘越深埋。
接下来几日,余朗都在为自己的小私塾招生的事情忙活。也许是今天风调雨顺百姓收获的缘故,来报名的农家子弟也不少,加起来有十几个。毕竟秋收结束,农忙也就算过去了,这年代即便在江南冬天也是一片冰雪笼罩,家家户户秋收后除了种些白菜,也就不再有农活,孩子们也有时间读书,一直到来年开春农忙开始。
说起种白菜,林瑜也在后院开了一片小菜园,有小易和林齐帮她的忙也费不了太大劲。种的白菜不多,不过冬天前收获了是够这一家人过冬。
柴叔的伤不是很乐观,找了大夫看过,都表示可能落下残疾。柴叔年老也看得开,总说是没关系,实际上余朗也看得出老人家也很难过。忙碌了一辈子,临老可能成瘸子,无儿无女的老人最痛苦。
重阳节后三日的早晨,余朗在院子里梳洗。门口传来敲门声。余朗打开门,几日未见的带着两个随从的韩第在门口笑盈盈看着他。身后的两个随从手里都拿着一方匣子,虽然不大,但似乎很重。
“余先生,又见面了。”
世子显登楚王位,身边能依靠的韩第首当其冲,相信不久他就会从世子的老师变成楚地的相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楚王府的权势被挤压,但光靠封地和俸禄,楚王也能在江南悠然地做土财主。韩第此时也是意气风发,上几次余朗见他总是一副死羊脸焦躁的模样,曾以为他不会笑。
余朗恭敬行了一礼,恭敬道:“先生大驾光临,不知道现下该如何称呼韩先生了。”
“称呼的事情只是小事。”韩第笑道,“若没有余先生的提点,恐怕我家王上和在下要么做了阶下囚要么做了枉死鬼。今日在下是代表我家王上,来给先生送一些谢礼。现下楚王府有很多事情要王上接手,他迟些时候会亲自来拜谢。”
“不敢,不敢!”
余朗将韩第引进门来,林瑜见到大清早院子里来了客人,还是那日跟苏逐一起来的,以为又是苏家送礼来提亲的,气冲冲的出来。没想到韩第也恭敬地对林瑜拱手行礼道:“余夫人,打搅了。”
一句余夫人将林瑜的怒气全给消了。
余朗对林瑜道:“奉茶来,稍作回避,我们还是有事情要谈。”
“嗯。”一脸娇羞的林瑜说不出的贤淑,匆忙去烧水泡茶。
余朗和韩第在院子的小桌前坐下,韩第让那两名侍从放下谢礼,先行回去。余朗知道韩第有话要说。
“余先生。”韩第叹口气,语重心长道,“如今的楚王,可如同在砧板之上哪!”只说了一句话,说完便目光灼灼地看着余朗。
单单一句话,其中蕴含了很多意思。其中最关键的意思是“楚王危殆需要你来辅佐”。
“显公子得楚先王的庇佑,又有仁德之心,相信很快就会重拾楚地先王的宏图伟业。地方百姓也会迎来一会圣主。”余朗故作不明吧。
韩第知道余朗揣着明白装糊涂,大笑不已,笑道:“先生果真是一位奇人。难怪不可一世的苏逐苏大人一见先生也忍不住要将先生推荐给蜀王,偏偏先生拒绝。再推荐给楚王,先生还是拒绝。如果是其他人,在下可说他是沽名钓誉之辈,但先生一句话便救了我家王上,还过着如此清贫的生活,实在是无心名利啊。”
余朗尴尬笑道:“既然韩先生了解在下的性格,就成全我一次,让在下做一个乡野小民。”
韩第叹道:“在下也明白先生无心名利,可如今楚王处处被掣肘,先生还是帮忙参详一下,想个办法帮帮楚王啊。”
余朗道:“在下对做官并无了解,楚王府幕僚甚多,难道他们不能帮楚王出谋划策吗?”
“唉!”韩第再叹一口气道,“还说那些幕僚,在先王病重之时,已经一个个辞官,要么投靠了朝廷,要么投靠了其他的藩王。如今又是在如此情形下继位,楚王府剩下的也只是些平庸的书吏,连楚王府的家都撑不起来,何况去治理偌大的楚地啊!”
余朗皱眉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既然原来那些人走了,楚王以现在的权势,应该能招募到新的幕僚吧?”
“看来先生还是不太了解现如今楚地的形势。即便有才能之士想投靠楚王,也要看监护府的脸色,而今监护府已经将楚地行政、治军样样掌控在手中,楚王无权无势无财,哪还会有才能之士甘愿辅佐?”
余朗点点头,心说人投靠明主无非是为了功名利禄,而这几样楚王都无法给予,除了像韩第这样愚忠的家臣,也实在没人愿意为他效命。
韩第继续说道:“就说楚地的税赋,原本是由楚王府征收,再由监护府转交给朝廷。监护府为了每年的税赋还要给楚王府几分脸色,而今省了,它监护府直接将征收赋税的事一手包办,如此一来每年楚地过百万两的税赋一文钱也不会经楚王府的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过些日子,恐怕连楚王府最后管辖的刑狱,也要转给监护府管了。”
余朗问道:“楚王在楚地的封地辽阔,难道这些不够楚王养仕?”
韩第摇摇头道:“楚王在楚地的封地是不少,但先王仁德,收佃户的租不多。而现如今我家王上也不愿意增加佃户的负担,光靠这些租,养不了楚王府。”
余朗颔首表示明白,想了想,明白了这楚王现在名利权势都没有,其中又以利为首,有了钱,也等于解决了困窘,可现在工商业并不发达,农耕税赋近乎是一地财政收入的全部。开源节流,节流是不可能了,只有开源一途。
余朗试探问道:“那楚王是否想过通过出售各行各业的经营权来获得收入呢?”
“啊?”韩第有些不明所以,“这也有收益?”
余朗道:“据我所知,而今楚地关乎民生的衣食住行,都是被一些大的商户所垄断,很多有钱的新贵想插足这些行业,都被以前的官商勾结所压制,或课以重税,或查封店铺。即便能在夹缝中生存的,也只是获得蝇头小利,相反货物的定价权被那些大商户垄断。甚至在米粮上获得暴利!”
余朗说这些话可以说是深有感触,百姓所最关心的就是衣食住行商品的价格,而这些商品被大商户垄断,涨价降价有时候不按市场规律。可说是在垄断之下肆意妄为。
韩第听的有些晕乎乎的,很多名词他闻所未闻,而一个迂腐的书生对市场经济显然没什么研究。韩第问道:“余先生可否说的直接一些?”
余朗笑道:“韩先生不妨协助楚王,将楚地各行各业重新划定次序,谁想涉足这些行业,都需要缴纳一定的保证金,以获取‘经营权’。获得‘经营权’的商户会得到一视同仁的待遇,这样经营同一种货物的商户多了,竞争的人多了,价格自然会降下去。而楚王也可以从中获取利益,这个数值,恐怕也不比一年楚地的税赋少。”
其实余朗的这个构想完全是建立在楚地的刑狱尚在楚王府管辖的前提,监护府以为掌握了楚地的税赋就掌握了楚地的命脉,反而对市场管理和刑狱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不去接手,给了楚王府东山再起的机会。
“妙极,妙极啊!”韩第兴奋地拍着大腿站起身,“没想到不起眼的‘经营权’也能获取巨大的利益。余先生,在下这就要告辞了,赶紧将这消息回去告诉给我家王上。我家王上为钱财的事情烦忧了多日了。”韩第说着就要起身走。
“此事不可操之过急。”余朗赶紧劝韩第道,“此事先期必须要秘密进行,免得被监护府得到消息。还有,楚王应该召集城中的士绅商户,试探一下他们的口风。”
“也是,也是。”韩第羞愧笑道,“在下也是操之过急了。再过几日,我家王上会召全城的士绅,宣布继承王位以及酬谢士绅的支持,到时候探一探口风再恰当不过。”
韩第一扫刚才的阴霾,再次行礼告辞道:“每次见到先生,都会获益良多。如后再来打扰,不要拒之门外才好。”
余朗道:“如后韩先生要来喝喝茶,下下棋,在下欢迎之至。”
“一定,一定。”韩第走了两步,回头看着余朗道,“光顾着跟先生说话,忘了今日来的正事。”韩第指着地上的两个木匣子道,“这些是我家王上感谢余先生当日救命之恩的谢礼。今日又受了先生一恩,这一恩的谢礼日后补上,日后补上。”
“却而不恭了。”余朗抱拳行礼告辞,送韩第到了门外,回到院子,林瑜才端着茶出来。
“咦?那位老先生怎么这么快走了?”林瑜看着余朗。
余朗笑道:“贵人事忙。你以为人人都像我一样游手好闲啊?”
林瑜掩口一笑道:“那位老先生挺客气的,来还带了礼物。瑜儿帮先生将这些拿到屋子里去吧。”
林瑜以为木匣里只是普通的东西,不会很重,提起其中一个匣子,没想到太重马上落了下去。
“这里面是什么?这么重?”
余朗走到那木匣子前道:“别人来送礼,我怎么好意思当众打开看看。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打开两个木匣子,余朗倒吸一口凉气,第一个木匣子里全是一块一块的金饼,而稍小的匣子里全是珠宝玉器,加起来有二三十斤重,也怪不得林瑜一下子搬不起来。余朗没想到新楚王为银子伤透了脑筋,却舍得拿出如此大的手笔来酬谢他这位“救命恩人”。
“先生……”林瑜说话时候的口气也发抖了,“那老先生为何要送如此的礼来?”
余朗笑看着林瑜道:“你不怕这是苏家给你的聘礼?”
“我才不怕呢。”林瑜拿起其中得到一个金饼放在嘴中咬了咬,“苏家的聘礼,有这么一两块金子就不错了。送这么多,以为是赠送家财啊?”
余朗叹口气道:“拿人家的手短。这些东西还是先搬回屋子里,回头看看怎么处置了。”
余朗心中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反正自己提出主意,要重整楚地的市场秩序,自己何不借着这些钱财在此时入手楚地的商贸?他早年学的考古,后来跟随母亲弃文从商,对商业也有或多或少的经验。而且有林瑜这个助手,加上领先近千年的商业头脑,不能说在商场上呼风唤雨,赚个盆满钵满只是小菜一碟。
大隐隐于市,古有范蠡从商。现如今就轮到他余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