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晨婉皱了皱眉,将药碗放到床塌旁边的客桌上,头也不回,轻启樱唇客气地问坐在桌旁喝茶的金大夫:“金大夫,都五日了,晨曦这烧一直不退,神智迷迷糊糊的总不见清醒的时候,不是说风寒么,为何就拖了这么些天还不见好,会不会是你诊错了?”
五十来岁,高高瘦瘦,一身高人气息的金大夫听步晨婉这一质疑,当即扳起脸来,义正严辞地辩驳道:“大小姐,我金风从医四十余年,从未有诊错病的时候,开方亦仔仔细细,从未出过疏漏!早年南州的那场瘟疫,朝廷派下的御医都是没能救下几人,若非我及时赶到南州奉上金氏特制秘丸,南州只怕是早已见不着几个活着的人了!而若非如此,老爷又怎会将我请来步府?”
步晨婉微微一笑,歉笑着安抚道:“金大夫的医术我自然是信得过的,我这不是担心着晨曦么,一着急就只会胡言乱语了,金大夫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金风这才满意地释怀而笑,他看了一眼床塌上低低梦呓的步晨曦,叹道:“大小姐那日说过,这丫头的娘亲面恶,想来从前的日子并不好过,她能挺到如今已属奇迹,或许是苍天垂怜罢,护着她等来了大小姐,这才可安生地重病一场,好去去从前的晦气!”
步晨婉惊奇道:“金大夫当真是奇人,这病理原来还有此等说法!如此说来,倒是我害了她了!”
金风听到步晨婉这般孩子气的玩笑话,神情一滞,不禁为自己方才竟与个孩子较真而感到羞愧!他红了红脸,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丫头若非遇着大小姐,将多年的积怨放下安生顺虚,待他日精气耗尽,就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活了。”
步晨婉莞尔一笑,眼角余光不意瞟到了药碗,她又担心的问:“金大夫,自昨个儿夜里开始,喂她的药就全都吐了出来,你可赶紧想个法子才行啊!”
金风站了起来,温和道:“无碍,待我回去将银针取来,替她下几针便好!”
步晨婉笑着点了点头,看向眉目清秀,眸色乖巧的夏芳道:“芳儿,你随金大夫一道前去取针罢!”
夏芳点了点头,随金风一道出屋了,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步晨婉叹了口气,不知想到了什么,细眉轻蹙!
凤娘不忍见步晨婉如此忧愁,端起那药碗道:“小姐,药都凉了,我端下去温一温罢?”
说完,也不待步晨婉应声,便端起药碗走了出去。她本意其实并非是温药,而是寻着借口清净一会儿!她始终不满自家小姐对个新来的丫头如此看重,这几日那丫头被病痛折磨,自家小姐亦吃不好睡不恬稳,她看在眼里可心疼得紧,偏偏又劝不动小姐,心里甭提有多憋气了!所谓眼不见为净,见不着那要死不活的丑丫头,她方才能够好受一些。
凤娘出去不久,院子里响起一阵轻缓的脚步声,步晨婉透过敞开的纱窗看向院里,看到了杜炜铭,他手里端着一个放着几碗肉沫粥的青瓷食盘。步晨婉平静地看着杜炜铭缓步进屋,当她温婉秀丽的眉眼落到肉沫粥上时,胃里便是一阵恶心的翻腾。步晨婉秀眉向眉心合了合,眸光一转,看向了另一碗素菜粥,眉头松散开来,却是好奇道:“今日为何多准备了一份?”
杜炜铭道:“回大小姐,昨日我在城里听了个去风寒的偏方,想着小姐园里的晨曦妹妹可能用得上,便去药铺里买了回来将那药沫煮在了素菜粥里!晨曦妹妹烧了好几日了,小姐不妨让她吃下这碗粥试试,没准就好了呢!”
步晨婉更奇了,笑着问:“我常听夏芳说,汪厨的徒儿只挂心晨霜姐姐园里的人,怎生今日却上心起我幽婉园的人了呢?”
步晨婉的声音很温婉,也很好听,可听在杜炜铭耳里却异常尖锐,他很想回顶步晨婉一句:这关你什么事?理智却又敲着警钟提醒他,对方是大小姐,是步府除老爷外权利最大的人!思及此,杜炜铭努力地抑制住满胸臆的怒气,不卑不亢的道:“大小姐说哪里话了,炜铭不过是一个下人罢了,老爷和五位小姐都是炜铭的主子,又哪里敢有偏待?”
步晨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头窝火得很,偏生又挑不出毛病去惩治这小子!许久,步晨婉才平复了一些心中的怒气,神色缓和了下来,轻声道:“好了,粥放下罢,但愿你的偏方真能治好晨曦的风寒!”
若非看在他本意是好的,她是不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闷气的。
杜炜铭将食盘放到客桌上,看了一眼床塌上不断冒着虚汗的步晨曦,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绕过绣着晓荷春雪的屏风,退下了。
杜炜铭走后,步晨婉一脸不忿地回到里屋,取下心爱的筝‘银雪’放在筝架上,一遍一遍地抚起静心清曲: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
步晨婉抚了许久,抚得乏了,便躺到床塌上打算小睡一会儿。
再次醒来时,外屋传来嘘寒问暖的叙话声,那是步晨曦与夏芳的声音,步晨婉欣慰地笑了。
冬日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送走了冰天雪地,步府迎来了温暖的初春!
三月初三,天气很好,一年一度的祭鲤大日,金鳞各家各户都聚集在凤城城主府前的宽阔广场上,人群层层重重,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庄重而肃穆的神色。在广场中心的高台上,一个堪比府衙的巨鼎上空升起漫天迷雾,在那巨鼎的正面下方,站着一排穿着华贵服饰的男女老少,他们都是凤城百姓所熟识的人。这排人中有凤城城主,有护城督卫...有步府老爷...还有许多凤城一流富甲...
步晨曦与夏芳随侍在步晨婉身边,她们的脸上同步晨婉一样,对面前的巨鼎充满了虔诚的神色。
许久,不知道是谁高叫了一声:“拜!”,满场的人群立刻整齐地一鞠躬,闭上双目默默念起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