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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族谱

秋蝉的入族仪式是在一个初夏的上午进行的,简单低调,秋家老宅的大门紧闭,祠堂外几个家丁把守,竟没有多少人知道,秋家那个最富盛名也最惹争议的七岁女孩秋蝉,就在这一天入了族谱,堂堂正正写在三房名下。

出席这个仪式的有秋金富一家、秋金英一家、秋金凡、秋霜枫和大伯父秋金贵。

这还是秋蝉第一次看到大伯父,这是一个高大硬朗的老人,眉眼冷硬,面上微微带出风尘之色。他时不时会盯着秋蝉看,有的时候眼神里会露出几丝挑剔,但更多的时候是认同和激赏。

“过几日,同我一起去邯郸,可否?”秋金贵突然间问道。

秋蝉知道这是自己得到他的认同了,心中正欢喜,突然听到秋金凡开口说:“小蝉儿年纪尚小,又不懂事,大哥,可不可以换个人选?”

秋金贵蓦然转头,看了秋金凡一眼。他常年在外,决断杀伐,目光犹如实质,锐利的盯住秋金凡看了好大一会儿。秋金凡从小受大哥、二哥教诲,虽然几十年过去了,余威犹在,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就像小孩子做错事那样,不敢再多言语。

秋蝉心中微乱:父亲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不一直是家族的应声虫吗?几时敢于表达自己的意愿过?

秋金贵转回头去,和颜悦色的对秋蝉说道:“小蝉儿今日入族谱,应该有个大名才好。大伯父为你选了一个好名字,秋霄雨,可好?”

不好。秋蝉几乎是下意识的做出了反应。她犹记得梦中那个姿态美好的男子呼唤的如此深情:“阿蝉,我以后叫你阿蝉可好?”他的声音是那么的温柔,他的笑容是那么的令人心碎。阿蝉这个普普通通的名字从他口中说出来,就彷佛是在吟唱一首最缠绵悱恻的诗歌一般。

“论理,长者赐名,原不该辞。但小蝉儿的名字却是另有寓意的,高人曾说,这是小蝉儿一生祸福所系,若改之,恐生不祥。”秋蝉眼皮眨也未眨,就想出了合适的应对。

不祥吗?秋金贵听了这话未免有些不悦,正想说些什么,秋金富连忙打圆场:“既如此,那还是叫秋蝉好了。小蝉儿是有大福分的人,很不必随着排行辈分。”

这叫什么话?秋金贵有些恼怒,自己的二弟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软弱了!正欲发作,见秋金富拼命的使眼色,遂按下怒气,待徐徐图之。

不料秋金凡偏不懂事,又求恳道:“大哥,金凡无能,可小蝉儿她还不懂事……”

“住口!”秋金贵斥道:“你不事生产、碌碌无为,族中皆不与你计较。如今不过未雨绸缪,要小蝉儿去邯郸女学,也是为了她好。你却拦在头里。你说小蝉儿不懂事,你岂不是还不如她?难道你要误她一生不成?”

秋金凡想了又想,垂头丧气,不再言语。他前些日子接到二哥消息,说要举行仪式让自己的女儿进族谱,还好一阵高兴,岂料族中竟是这么打算!他承认,当年得知叶氏给他生了个女儿,他人前人后都愤怒不已,觉得抬不起头来,因此也极不待见这个女儿。但当他寻到蛇虫遍地的河滩时,看到那小小的襁褓里婴儿精致可爱惹人怜惜的小脸,厌恶女儿如他也禁不住有所触动,那是他的骨血,是和他血脉相连的人啊。后来每次沮丧、受气、窝火的时候,小小的女儿都是他最佳的出气筒,他毒打女儿,听那骄傲倔强的女孩子哭着屈服,用娇美柔弱的声音哭泣着哀告着,他暴虐的心境也就渐渐平和下来。

他秋金凡再怎么无能,在自己的女儿面前,仍然是高高在上的、不可触怒的存在,他可以肆无忌惮的打她、骂她,也可以宠她,娇她,完全凭自己的心意而动。秋金凡爱死了这种感觉:女儿是他的,他赋予她生命,因而他有权处置她,直至她死或者嫁给别的人家。

秋金凡从未料到,秋蝉会这么早脱离他的掌控和庇护。在高高在上的族权面前,秋金凡再一次感到了自己的无能和屈辱。他只是无能,只是弱小,但他并不傻。秋家族人究竟是打得什么算盘,他也很清楚。进邯郸女学是第一步,结交权贵是第二步,第三步,就是自己的女儿沦为那些达官显贵的姬妾,以屈辱的姿态获得贵人的爱怜,然后,贵人才会施舍给秋家些许好处。

“不可以,不可以!小蝉儿这样单纯的孩子,怎么能做好那样的事情!”当秋金凡失魂落魄的回到家,把族中的决定告诉叶氏,叶氏也忍不住大呼小叫起来。

“我也说不行,可是小蝉儿,她已经答应了。”秋金凡失落的说道。

“这个秃女子,想出风头想疯了!”叶氏咬牙切齿。家中的生活较以前好了许多。宛州城中一位叫卫良的小官人看中了她的绣工,以高价买断了她所有的绣活。叶氏正欣喜着从此不用担心绣品销路了,况那小官人开的价格高,一家人都能过上好日子,她细心盘算着等过了夏天再给秋蝉扯一身花布做衣服,好好打扮打扮这孩子,谁料想秋蝉从石桥回来才几天,族中已经打算送她去邯郸了!

正所谓知女莫若母,粗心大意的叶氏一向也认为自己很了解小蝉儿。这个小蝉儿啊,除了一张皮相略好些,性格为人居然没有一点讨喜之处,又偏执不知变通,一根筋到底,这样的孩子怎好送到邯郸女学,怎好用以结交显贵?恐怕结果是害了小蝉儿,也害了秋叶两家啊!

傍晚的时候,被叶氏的哭泣哀求吵的不行的秋金富,终于答应让她再见小蝉儿一面。——为了避免外人生事,小蝉儿从石桥回来后就一直住在老宅中,叶氏因此闹了几次,但小蝉儿说住在这里甚好,叶氏师出无名,便悻悻的去了。叶氏只道忍耐几天,秋金富厌了小蝉儿,自会让她返家。想不到秋家居然打的邯郸女学的主意!这要真的送到邯郸去,以后何时再见面就要看老天爷的意思了!叶氏突然发现对于这个女儿,她还有很多应该教导的道理没有教,应该交代的事情没有交代,应该说清楚的话没有说,她总以为来日方长,谁料想,离别却来得如此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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