缦缦青纱帐,忘川留悲凉。前世君不在,今世碎柔肠。
妲己呆呆坐在席上,头发散乱,面无血色。那个人,那些话,一直在脑海中不停的闪现。这是最原始的人脑胶片放映机,可惜只有她自己看的到。
到处都是青灰色一片,分不清天地,分不清东西,分不清你我……
“你是谁?”
眼前好似有一层纱帐,分隔开两人。那对面站着的,是一个男人。虽然看不清容貌,可是光是凭着身形,也猜个八九不离十。一身青衣,融合在这天地不分的漫漫青灰色中,如同仙子一般飘渺无依。
“你是谁?”
妲己不停的问着,她努力拨开眼前那雾气般的纱帐,却没有丝毫效果。
他伸出双手,扣住妲己那胡乱挥动的双臂,温暖的气流从那被触碰的手腕一直传到妲己心田。
“你是谁?”
“妲己——”那个声音,美的如同伯牙之弦,幽谷之风。
“啊——”妲己叹了一声。这个声音,怎么会有这样的声音?她的心如同被掏空了一样,只为让那声音在她的心里回响。
“你在听我说么?”他松开了手。
“啊——”妲己收回自己的双手,低下头,脸上一片绯红。
“妲己,你一定要去么?”
“哪里?”
“朝歌!”
“我?”妲己张大了嘴,却没有下文。只是叹了一口气,又合上。
“不要去了,回去吧,不要去朝歌……”
“为什么?”
“这是条不归路,妲己,不要去。”
“可是,不去朝歌,我又能去哪里?”
“妲己……”
“你是谁?”妲己望着那个影子,一双澄清无比的眸子,射出隐隐哀光。
“这不重要!”那人好似扭了一下头,躲开妲己的目光。
“是神仙么?”
“呵——”那人笑了,声音好似百灵鸟一样清脆。
“不是么?”
“不是。”
“哦——”
“失望?”
“没有。”妲己摇了摇头,不但没有失落,反而是挂着一丝笑意。
“一定要去么?”
“这不是我自己选的路,而是我无路可选……”
“对不起!”
“为什么这么说?又不是你的错!”
“妲己,你相信命运么?”
“命运?”
“人在出生的时候,就注定了今生今世的轨迹,谁也逃脱不了……”
“我的命运……”
“不要接受伯邑考送你的任何东西!”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严肃。
“什么?”
“帝辛不会伤害你!”
“帝辛?”
“小心王后!”
“王后?”
“于蓉现在平安无恙!”
“你说蓉姐姐她……”
“等我……”
那声音渐行渐远,以至于妲己没有挺清楚这最后的一句话。
妲己从梦中惊醒,夜幕四垂,不见半点光影。
是梦么?可是,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那个声音,那么温柔,那么动人。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对那个人那么在意。一点都不会觉得陌生,好似前世就认识一样。命运?他所说的命运,究竟是什么呢?
这些都不重要,他说蓉姐姐没事,如果真的没事,蓉姐姐在哪里呢?
那是个梦,忘却前世今生;那不是梦,奈何现世比梦长。
这一晚,梦到这个人的不只是妲己。而唯一不同的便是,这对妲己来说是了美梦,对另外一个人来说,却是噩梦一场。
“你是谁?”
和妲己不同,看到这个人,伯邑考居然是莫名的惶恐。同样的青灰色的空间,模糊的身影。
“你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妲己,你一直在利用她,对不对?”他的声音如同夜空中的炸雷,听的人不寒而栗。
“你是谁?”
“不要再接近她了,你这个畜生,会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的!”
“你是什么人?”伯邑考惊慌失措,一步步的后退,他却步步紧逼。
“我不管你有什么野心,不管你爱谁,不爱谁,总之不要再和妲己有任何瓜葛了!”他突然抓起伯邑考的手腕,越握越紧。在他靠近的瞬间,伯邑考隐约看到了他的脸。
那脸,美的连他都赶到讶异。析白的面庞,紧蹙的眉眼,吱吱作响的整齐牙齿,微微撅起的嘴唇,即便是有些狰狞,却依旧掩盖不住本身的绝世姿容。手指纤长如脂,好似女人般柔软,甚至看不见骨节。就在他为这美貌失神的瞬间,身体竟然倾倒了。从梦中醒来,伯邑考一身冷汗,手腕已经变成了青紫色,疼痛异常。
“主子!”
躺在一边的奴儿觉察到伯邑考醒来,连忙起身。见到伯邑考满头大汗,就下了床,去过一块手帕,为他擦拭。
“做噩梦了么?怎么出了一身的汗?”
这伯邑考赤裸的身体,让奴儿看了个干干净净。
“没事!”
伯邑考喘了几口长气,定了定神,把奴儿拉到怀里。奴儿没有任何放抗,顺势坐到他腿上,倚在她的肩上。
“奴儿!”
“主子有何吩咐?”
“你可真心愿意去那妲己的身边?”
“主子此话怎讲?”
“这一入王宫,就没有了半点照应,凡事只能靠你自己随机应变。那妲己虽然不谙世事,却也不是痴傻之人。你在她身边做事,已是要万分小心,还要挑拨她与帝辛的关系,让她一心一意为我效力,可真是难为了你!”
“主子放心,奴儿会见机行事的。只要能为主子尽一份心力,奴儿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万死不辞!”这话虽然老套肉麻,可伯邑考听的却是十分的舒心。梦中的那个人,那些话,伯邑考也只当那是个梦,不愿再深想。代价么?对于他来说,只要能击败帝辛,登上王位,有什么代价是不可以付出的呢?就算是要葬送了这一条贱命又何妨?风徐徐的吹来,他的头发在风中散乱。用小指把头发勾到耳后,这是伯邑考标志性的动作。奴儿拿来梳子,要为他整理头发,他却推掉了。
“以后奴儿不在我身边,我的头发要谁来梳?”
“主子!”奴儿拿着梳子的手颤抖起来。
伯邑考抓住她的手,轻柔的说,“奴儿,我想你,好想你。”
“嗯!”
“奴儿,等我,我会来接你的!”
“嗯!”
“奴儿,要保重自己!”
“嗯!”
“奴儿……”
此时的奴儿,已经泪如雨下。伯邑考把她搂在怀里,爱抚她那轻柔的乌丝,不再说话。
奴儿,他七岁时,她五岁。
他在奴隶贩子的手里买下了她,只因为她那楚楚的眼神,好似无助的小狗。那时,他的狗刚死了,他想,她就是他的狗。
他十五岁时,她十三岁。
在他的呵护下,她不曾做过任何的粗活,只是听他的话,如同一只小狗。他从苏部回来,时隔两年再遇到,她已经出落成一个可人儿,凹凸有致。那一年,他们第一次偷尝禁果。
他十八岁岁,她十六岁。
她不曾有过任何要求,只做一只小狗。他未曾许她任何承诺,只是享受着她所带来的欢愉。
然而,即将别离,他竟不舍了。一直以为她不过是自己的宠物,仆人,奴隶……
却原来已经有了感情,是从何时开始的,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