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很深,尽管事先已经被清理过旁枝蔓节的杂草,但仍然很难行。苏小烬的内力只恢复了一成,轻功无法施展。
但她多年训练有素,隐匿身形跟踪之术不在话下。但两旁恼人的树枝还是总要打在她身上,制造些细微的疼痛。相比这下,这树枝对待苏景玉就温柔了许多,他穿花拂叶而过,一身黑色朝服不染纤尘。
很快隔着林子便再也听不到外面的喧嚣声。苏小烬轻手轻脚地伏在草丛里,凝神静听。
不多时,清晰的女声传了出来。苏小烬心下一动,这声音很熟悉,正是这几日之一直寻她晦气的八公主!苏景玉来寻八公主做什么?孤男寡女,小树林…很难不让人想歪。
八公主的声音很是娇羞:“玉哥哥,可教闵儿好等啊。”
苏小烬捏紧了拳头,恨不得跳出去将八公主一脚踢开。居然玉哥哥叫得这么亲热!
“你寻我何事?”苏景玉温声道。
“无事就不能寻你了吗?”八公主含娇带嗔,“闵儿想你了。”
苏小烬心头腹诽,我家公子是什么人,怎么可能没事过来见你。真是个无理取闹的公主!
“近日公事繁忙,一时抽不开身。你是在怪我吗?”是苏景玉的声音,不知是不是错觉,苏小烬竟听出了一丝温柔。
“闵儿是绝对不会怪玉哥哥的。”
苏小烬微微探出头去,却正对上八公主的目光。四目交接,闵奕面色微变,旋即想她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八公主蓦地上前一步,扑进了苏景玉的怀中。苏小烬惊得半晌合不上嘴。她…她是不想活了么?苏小烬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了片刻。
小树林中一片寂静,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对草丛中人来说,却无异于天都塌了下来!她居然可以抱着他而毫无异状!
苏景玉没有推开八公主,反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像是情人见亲密的抚慰。而八公主踮着脚尖自他的肩头探出头来,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苏小烬只觉得体内气血翻涌,还未复原的内伤又开始汹涌澎湃。心像是被一把打手反复地揉捏挤压,胸口似是堵了什么让她透不过起来了。这就是现世报么,原初她趴在夏慕华肩头那个得意的笑如今被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她!
“玉哥哥,等我们成亲之后你带我去三山五岳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可好?”
“好。”
苏小烬鼻头发酸,泪水夺眶而出。那她和他之间到底算什么?他放弃她了么?还是从最初起这就是个谎言……
耳边一阵轰鸣,接下来的话苏小烬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但很久之后她在想,如果当初她听到了他们接下来的话,那么她的命运或许就是另一番模样了……
不知过了多久,苏小烬已经趴得四肢麻木。眼前忽然出现一双小金靴,八公主俯下身,娇嫩得能滴出水来的肤色泛着微微的粉色。
“你都看到了?”
苏小烬跳起来:“八公主,好巧啊,你也来这林中看风景么?”
八公主身边只带了筱儿一人,苏景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去。“被人夺去心头所爱的滋味怎么样?血舞。”八公主笑着看着苏小烬。
“血舞?!在哪儿?!公主莫不是吓唬我!”苏小烬故作吃惊,跳起来四处张望。
“玉哥哥都告诉我了。半城的叛徒!”八公主冷笑着看着苏小烬,“我没想你这么低贱的东西竟也怀了这么多的龌龊心思。勾引我三皇兄不够,现在又来招惹七皇兄。”
苏小烬目光一片冰冷,面上却露出一丝媚笑:“那又如何?他们都很吃我这一套不是么?若无意外,八公主以后还要叫我一声皇嫂呢。至于是七皇嫂还是三皇嫂,就看小烬的造化了。”
“你!贱人!”八公主咬牙切齿,手中鞭子一挥。
苏小烬稳稳捉住,猛力一抽,那鞭子便落进她手中。八公主目露凶光,飞身扑了上来。看架势有点功夫底子,只不过她三脚猫的功夫遇上了苏小烬便再无用武之地。
三下五除二,苏小烬已经将八公主制住,手掌高高扬起:“公主赠了小烬这么多巴掌,小烬真是无福消受,今日便全数还了吧!”话音刚落,便开始左右开弓。
一巴掌,两巴掌…苏小烬力道使得很均匀,八公主面上并没有浮出掌印,但内里却疼得要命。
堂堂一国公主可曾受过这等侮辱,八公主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嘴上却强硬道:“你有什么得意的!你不过是嫉妒!你嫉妒我和玉哥哥好!本公主回去一定让玉哥哥亲自杀了你!”
苏小烬本已报完了仇,忽然听得她这么说,手上一停未停。八公主嘴角渐渐渗出血来。血腥味有些刺激苏小烬,她双目微红,掌中聚集了恢复不多的内力。
八公主也感觉到有异,惊恐地大叫了起来:“玉哥哥救我!”苏小烬正要回她一句,你玉哥哥不会来救你。忽然感觉一股强大的内力汹涌而来。
她躲闪不及被排山倒海而来的内力震在树上,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身体似乎发出清脆的断裂声,不知道是不是骨头碎了。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看到……苏景玉抱着八公主,眉眼满怀关切。声音忽远忽近地传来:“闵儿,你怎么样?”
“疼!玉哥哥,我好怕。她要杀我!”八公主埋进苏景玉的怀中。
苏小烬伏在草丛中,鲜血大口大口地涌出来。她忽然有些自暴自弃地想,就这样把心都吐出来吧。这样她就可以把它捧到苏景玉面前让他看看,他的名字刻得有多深!
苏景玉皱起眉头,方才他击飞的身影很是眼熟。但情急之下不由得他分辨,已经一掌发出。此刻心头一阵狂跳,只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八公主指着苏小烬哭道:“玉哥哥,杀了她!”
苏景玉提起剑走向苏小烬,拨开草丛,雪白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清冽的眸子正直视着他。那一瞬间,他仿佛感觉有利刃洞穿了他的心……
八公主走了上来,居高临下看着苏小烬:“玉哥哥,她不是半城的叛徒吗,现在正好清理门户!”
苏小烬费力地想要起身,八公主上前飞起一脚将她踢得在地上滚了好几滚。方才移位的五脏六腑又是一番乾坤大挪移,全身的骨架都要散开来一样。
苏景玉拉住八公主,声音微冷:“血舞是否背叛事情还未定论。她现在是七殿下的人,公主若杀了她,未免影响兄妹情谊。”
苏小烬忽然笑了起来,血呛到喉咙又忍不住一阵咳嗽,却还不肯停止。笑得八公主毛骨悚然。
“你笑什么!”八公主恶声道。
苏小烬不回答她,只是笑。她笑什么?她笑自己痴心一片,却换来这样的结局。她笑自己身无长物,唯有一颗心一条命,却全数赌在了一个人身上。现在她输光了一切,被开赌局的人毒打了一顿抛弃在荒野之中……
八公主嫌恶地瞪了她一眼,挽着苏景玉的胳膊:“玉哥哥,我们走。”
苏景玉深看了八公主一眼,蹲下身轻声道:“你忍一会儿,我去唤人来。”
苏小烬扭过头不肯再看他一眼。那本来瞧一辈子都不会腻的眉眼,此刻她却再不想看到。可是它们已经深深刻在心里。她不去看,却又清楚地看到了。
树林里静悄悄的,一片死寂。喉咙开始冒火,五脏六腑开始灼烧起来。旧伤未愈却添新伤。她意识开始有些朦胧,恍惚间好像看到小汐正在向她走来。
她笑着伸出手,一长串银铃般的笑声漾在空中:“姐姐,我找到一处种满葵花的地方,我们一起去吧。那里很暖,没有悲伤,只有快乐……”
苏小烬想要伸出手去抚摸小汐的脸,她笑了起来:“你来接我了吗?”
“我来晚了。”低沉的男声击碎了眼前的幻象,眼前人影终于落在瞳孔之中。身子一轻,苏小烬已经落在夏慕华的怀中。
苏小烬忽然觉得浑身发冷,她拼命抱住夏慕华,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一般。“救我,救我……七哥,我好难受…”
“你放心,七哥不会让你有事的。”夏慕华脚下生风,施展开轻功飞速地掠向前方。
离开了那片小树林,眼前一片开阔。满载而归的少年们正志满踌躇地盼着佳人一吻。场中忽然有人惊叫起来:“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