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睿到达首饰店的时候,发现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一名穿着黄色道袍的老道士横刀立马地坐在店门处,犹如一尊威风凛凛的门神。不过他赶走的不是鬼怪邪祟,而是想要进来的客人。
卫天蓝还是老样子,没有因为店的生意不好而影响了心情,只顾着低头看她面前的那本黄皮书,就连坐在面前的老道士也视若无物。这让老道士既无奈又不甘心,在那“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气,对着卫天蓝吹胡子瞪眼睛的。
祝雨叶站在不远处的货架边上,精心挑选着新到货的小物品,对那边剑拔弩张的两个人看都不看一眼,拿了合心意的东西,径直走到柜台前放下钱就走。
她经营着一家小小的宠物店,不以营利为目的,只求帮流浪的小动物找到一处最好的安身之所,所以她店里的宠物从来不明码标价,只会送养。至于店里的开销,靠的是卖点宠物用品来维持,而且还是半买半送的那种。
范睿见祝雨叶要离开了,心里一急,慌忙喊住她:“祝……雨叶……”
对着祝雨叶,他始终无法喊出“祝姨”二字,在他看来,祝雨叶和他的年龄差不多,这一声喊出的话,意味着祝雨叶要白白高出他一个辈份了,想想就觉得憋屈。
“哎——”祝雨叶应声回头,见是范睿,又露出了她招牌式的浅笑。“范医生,你好,是过来找小蓝的吗?”
范睿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磨磨蹭蹭地走到她面前,快速扫了她一眼。
只一眼,已足够把她看个清楚。
其实仔细看的话,祝雨叶一点也不显老。虽然她剪着中年妇女常剪的短卷发,常年穿上深色系列的宽大衣服,表情动作也故做老气状,却无法掩饰她白嫩的皮肤和毫无瑕疵的五官。或许在外人看来,她不过是一个普通得有些富态的老女人。可不知为何,在范睿的眼里,她属于越来越耐看,越看越漂亮的那种。
有好几次,他都不小心看见了她偶尔露出的调皮神态,挤挤眼,皱皱眉,自顾自地微笑着……这让她一下子显得年轻了很多,也让他对她留意起来。不知不觉的,他的心神便被她吸引着,希望能见到她更多的小表情,想知道她当时的心情是怎么样的。
大概是范睿的目光太过于热烈了,祝雨叶不怎么舒服地挪了挪身子,不露痕迹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察觉到祝雨叶的躲闪,范睿不想吓到她,强迫自己扭动僵硬的脖子,转过头去看卫天蓝和那名老道士,低声问道:“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祝雨叶不自然地挤出一抹浅笑,露出了两个小小的梨涡:“他们在比谁的脾气更倔……”
“什么?”在看她,在看她,他又在找机会看她了。
“这事以后有时间再说,你想找小蓝就过去吧,那位曹道长就让他坐那里好了。”祝雨叶匆匆说完,没等范睿开口就走了,快得仿佛有鬼在后面追她似的。
也不对,更确切地说,是范睿比鬼还要可怕,因为她本来就不怕鬼的嘛,却开始害怕范睿了。
范睿张了张口,想再说点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口。他本不想吓到她的,但他似乎已经吓坏她了。
“范睿,你真是来找我的?”那边,卫天蓝不知道什么时候抬起头来了,正用一只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看。
她的双眼亮晶晶的,别有深意地微眯着,可能看了他很久很久,却直到这时才开口。
“是啊!”范睿在她的注视下,尴尬地摸了摸头,才一步一步挪到卫天蓝面前,站在离曹道长很远的地方。
不止是卫天蓝在看他,就连那位曹道长的视线也转投在他的身上,犀利的眼神仿佛要把他的皮一层一层剥掉似的,这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卫天蓝没有动,只是朝柜台外的那个小转椅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下:“什么事?”
范睿一边坐下,一边问:“你知道前天的商场杀人案吗?”
卫天蓝想了想,印象中根本没有听说过这件事,说:“没有!”
“是这样的……”范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向卫天蓝简单说明了一下,特别重点说了那些鬼救他的经过。
卫天蓝一直静静地听着,直到范睿说完了,才说:“那些是你的保护神。”
她早就知道有很多鬼在跟着他了,但她知道那些鬼怪没有恶意,只是单纯地想要保护他,时间一长,也就成为了范睿背后的“保护神”。虽然只是法力微弱的“小神”,但他们身上倒是不带任何的邪气,手链在他们面前自然不会起作用了。
给范睿手链,只是为了防止突发情况的发生,比如萧国庆突然出手伤他的那种情况。
“你知道他们的存在?”范睿觉得讶异,那她怎么没有告诉他?
“不说是不想吓到你。”卫天蓝知道他的顾虑,转身取出另一条手链给他。“如果你担心手链的威力,多给你一条吧。”
“谢谢!”这一次,范睿感激地双手接过,郑重其事地戴在了手腕上,再三确定手链不会从手腕上脱落之后,他才想起孙老头的请求来。“……对了,你准备去看看孙小宝吗?”
卫天蓝正要回答他,忽然被从休息室走出来的雷雨川给打断了。
雷雨川看起来很快乐,眉飞色舞的,嘴里还哼着荒腔走板的小曲,一路旋转着走到卫天蓝面前,最后潇洒地斜靠在柜台上,向她抛了个媚眼,说:“小妞,来,给爷笑一个……”
卫天蓝双手抱在胸前,往后靠在椅背上,又好气又笑:“变来变去的,你累不累?”
“哦,亲爱的卫天蓝小姐,你怎么说这样问人家呢……咳咳……我还精力充沛着呢……”
“你这样子,是打算让她赶你走?”卫天蓝看了看他那身亮眼的糖果色浅蓝西装,脚上的蓝皮鞋,再看看他头上那起码抹了一斤啫喱,看起来油光滑亮的头发,毫不留情地泼了他一大盆冷水。
“我是大帅哥啊,她不会赶我走吧?”雷雨川知道自己的外貌不错,不管怎么说,他总是一只狐狸精,变形能力还是可以的,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只可惜他要面对的人是龙筱羽,一想到那张俏丽的脸,他又变得没有一点信心了。
经过好几天的考虑,他终于下定决心要去见龙筱羽了。但是对于该用什么样的形象来见她,才能让她留下深刻的印象这一点,他的心里没底,才会缠着卫天蓝帮他出主意的。
卫天蓝一点也不像是帮他出好主意的人,坏笑着说:“那你去试试?”
“不去!小蓝啊,你老实说,我这种风格不好吗?”雷雨川潇洒地转了个圈,希望能得到卫天蓝的认同,毕竟这事关他的终身幸福啊。
卫天蓝却连眼也不抬,终于说了实话:“除非你想让她讨厌你。”
“啊?真的吗?”雷雨川再也风骚不起来了,立正站好,苦恼地抓了抓头发。“不可能啊,她前夫就是很闷的人,经常不说话的。如果我和她的前夫完全不一样,不就能给她带来新鲜感,让她一下子记住我啰?”
“借问一下,龙筱羽今年贵庚?”
“再过一百零七天就三十一岁了,她可是巨蟹座的女人哟,最恋家了。”雷雨川把龙筱羽的一切都刻在了他的心尖,熟悉到随时能够脱口而出的地步。她的生日,她的喜好,她的习惯,她的身高、体重……所有他想知道的想记得的,都一一研究透彻了,有些事甚至比她本人还要清楚。
“再换!”
“啊?”
“她需要安全感,不是风骚。”
“这样还不够安全感吗?”老实说,雷雨川虽然修炼了好几百年,但他从未在男女之事上动过心思,很多事都不太懂,也没有去研究过。在他看来,只要自己站在龙筱羽的面前,就是他能够给予的最大安全感了。
“不够!”
雷雨川坚持:“我觉得这样很好啊,这几天换了这么多的形象,就这个最满意了。”
卫天蓝拿他实在没办法,抄起黄皮本翻出几张四十岁上下,魅力十足的中年男人照片举到雷雨川的鼻子前端,说:“这才叫安全感。”
雷雨川拉开距离看了照片几眼,很干脆地回绝了她:“不干!”
“为什么?”
“我变得这么老,她会认不出我的。”
“雷雨川!”面对雷雨川的固执,卫天蓝没有心情再跟他耗下去了。
“有!”
“她第一次见你的情形,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了……”说起这事,雷雨川的眼神便温柔了起来。“五年前,正是我修炼的关键时刻,被一个冒出来的老牛鼻子突然出手打伤了,现出了原形,也失去了所有的能力,只能躲在垃圾堆里避难。”他边说,边用力瞪了坐在旁边的曹道长一眼。
当初把他打伤的人,正是这位曹道长。如果不是现在时过境迁,他的心思又全部系在龙筱羽的身上,不想再多生枝节的话,他早就找这个老道长算账了。
曹道长自然也认得他,尴尬地挪了挪身子,转过头不看他。
“是她把我从垃圾堆里抱出来的,带我回家养伤,给我吃的,穿的,用的,还天天抱着我睡觉……”那是他有记忆以来过得最幸福的一段时光,要不是后来那个该死的曹道长追了过来,逼得他不得不离开她,现在的龙筱羽早就成为雷太太了。
“现了——原形?”卫天蓝在最后两个字上特意加重了语气。
雷雨川没有反应过来,还在那痴痴地回忆着:“是啊,因为受了重伤嘛,功力没有恢复过来,就是很小很小的一只狐狸,她把我抱在怀里,说我像只刚出生的小猫一样可爱,还不停地亲我……”
卫天蓝似笑非笑,坏心地建议着:“那变回狐狸,她会认得你的。”
“当然不行了,我是要追求她的,怎么能变回狐狸?”
“雷雨川”卫天蓝收起玩心,语重心长的对他说。“你是什么样子的,就这样去见她。只要你对她好,将来不变心,不会离开她,不让她难过,与她平静地度过一生,这就是最大的安全感。”她难得的一口气说出这么字来,说出的却也是她一直追求却求之不得的事。
“我……让我想想……”雷雨川似懂非懂地点头,站在原地呆呆地想着,绕在卫天蓝的话里出不来了。
趁这个机会,卫天蓝立即拉着范睿落荒而逃。
如果她继续留在店里,万一雷雨川回过神来,又找她研究什么“见龙筱羽的最佳形象”,那她不用再做其他的事了。
卫天蓝和范睿在慌乱中逃出小店,没有留意到那位曹道长也跟着他们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