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世一双人,凌卿羽暗叹,原来,她想要的也不过如此吧……
她不禁陷入深深的疑惑,这些日子她在等的,是尉迟澄,亦或是,一份难能可贵的感情?
试问,倘若换做另一个男子和她相遇到如今点点滴滴的相处,她的心境也会变成现下这样起起伏伏吗?如同幼时最喜欢的秋千,升起的时候充满了激动和欢喜,回落的刹那心跳几乎失去了规律,转瞬间又跌入低谷,接着重新在满心期待中升起,如此反复。
她一时没有答案。只是知道当秋千上下回荡的时候,微风拂面,发丝随之凌乱飞舞,有欢笑有低落,有怦然心动,有郁郁寡欢。那种感觉,自有另一番美妙。
凌卿羽不知不觉漫步到银河边,顺水而行,双目直视前方,却无甚焦点。夏日的河面较一年四季都为宽广,聆听着它缓缓流淌的音节,似乎演绎着恒古不变的曲子,说它动却又很静,说它静却又不枯燥乏味。不知不觉间,凌卿羽的心境也随之打动,竟意外的趋于平和。
七日,又是七日,十四天,尉迟澄不曾主动联络过她,若不是那日她去宣王府,估计见都不会见到吧。
原本,要嫁给尉迟澄就是为了避开神鸟的煞气。而得知皇帝的真正意图后,她更是避无可避,只因,于整个凌家她或许是最后的保障。所以这条路从一开始似乎就无法改变。
在这各种利益交织的赐婚下,她又何必较真?情意也罢,一双人也好,这些于她,原本就不该奢望的。即使渴望,她只该,默默的埋于心底。
想通这些以后,凌卿羽悠然转身,径直回府。
碧玉原以为凌卿羽前些日子天天各种打扮,各种换装已经十分诡异了,谁知道,更诡异的是,她家小姐这几日突然转了性,闷在府里足足五日,哪里也不去。白天坐在树荫下的秋千上发愣,夜里跳到屋顶数星星。有时候落座琴前弹几首曲子,有时候心血来潮练几个大字,可更多的时候,是抱着一本本莫名其妙的书籍研读。
“小姐,这些《女德》、《内训》真那么好看?”碧玉憋了几日,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凌卿羽懒散的躺在贵妃榻上,旁边的小案上摞着几本女四书,手里还真有一本《女训》。
不意被碧玉问道,凌卿羽略略抬头,新月般的双眸透着柔和的微光,阳光斜斜洒在她身上,明媚而静谧。
原本美好的画面,却被凌卿羽接下来一句生生破坏:“好看?脑子进了浆糊才会认为好看呢!”
“那您……”
凌卿羽接口道:“为啥还在看?本小姐就是想研究研究,这帮混蛋是如何把浆糊灌进世间女子的脑子里。你家小姐伟大吧?”
“伟……伟大。”碧玉汗颜,她怎么会认为自家小姐变了性子呢,是她太傻太天真了。
其实,凌卿羽是想到自己任重而道远啊,以前是偶尔装装样子,得过且过。今后若入宫,那要天天装样子,她不被累死也给恶心死。所以,几经挣扎,下定决心准备修身养性,由内而发,尝试下先治了根本再说。
结果,凌卿羽发现这一本本奇书,除了狗屁不通之外对她唯一的贡献就是,杜绝了她对于改造自己的一切不实际的想法。
碧玉拿了盘四品蜜饯置于书堆旁边:“那小姐有研究出了什么吗?”
“有啊!”凌卿羽将手里的《女训》往旁边一撇,拍榻而起,顺手摸了把碧玉的小脸,花腔道:“小碧玉想知道啊?本公子回来再告诉你呦。”
言罢,凌卿羽对碧玉妩媚一笑,展了展裙子就出门了。
止水这些日子的好心情在看到凌卿羽的刹那,猝然消失。
“你怎么又来了?没脸没皮!”木讷脸配泼妇腔调,别是一番景象。
凌卿羽挑挑眉,粉唇一勾,一步一步的靠近止水:“呦~这么健忘?本小姐来,自然是沟引你家公子的。怎么,你也想要啊……”
止水被凌卿羽的大胆的话语震住,眼看着她那亮晶晶的双眸越来越近,鼻间传来淡淡的幽香,下意识的一步步后退,直到退至墙角,他竟忘了自己还有卓绝的武艺,避无可避,只好不知所措的偏开头,紧闭上双眼。
紧接着,一阵轻风吹过,许久,什么也没发生。真好!止水心境稍稍平和,这才发现凌卿羽早已不在他面前,呆呆的睁开眼,止水狠狠的跺了跺脚,妖精!果然是妖精!左使,止水无能啊,完全防不胜防啊,只能看公子的造化了。
“暮文暮文,你身体怎样了?”凌卿羽每次踏入西厢,都伴随着欢快的声音。
暮文此刻没有看书,也没有品茶,而是对着一盘棋独弈。听到凌卿羽的声音,微微抬头,柔光粼粼的双眸一凝,有几分意外。他倒真没想到凌卿羽这么快就恢复过来,仿若那几日的困扰消沉不曾发生一般。
凌卿羽进屋后,很自然的坐到暮文对面,双腿随意在蒲团上盘了盘,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暮文。有些日子没见,瞧他依旧一身白衣,唇边挂着恒久不变的微笑,精神看起来也比前些日子好了很多,她心里竟莫名的轻快一些:“嗯……气色不错,看来身体好很多了。”
这般关心欣慰的语气,引来暮文温和一笑,朝凌卿羽望了一眼,也就是一眼直窥内心:“卿羽不去湖边等殿下吗?怎么坐在这里了,难道想和在下对弈几局?”
凌卿羽心中郁结,双目一瞪,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为什么要等他?”
“哦?前些日子不是还在等吗?”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
“好吧,那么之前的你,是否还是现在的你?”
这是什么问题?凌卿羽竟一时答不上。她只知道,之前的她要比现在快乐许多吧。(那明明是没心没肺)
“你自然还是你,只是心境不同,所以你会迟疑,会疑惑。”暮文不再追问,顿了一顿,直视凌卿羽的眼睛,轻声道:“大多时候,人都会出于这样或那样的原因,去一些家乡之外的地方,不过身体的旅行,一定会带来不同的体验,和不同的感觉。”
凌卿羽每年都要横穿南北,很有体会的点了点头。暮文低柔的声音如同那日的银河之水,让她渐渐心平气和。
暮文目光徐徐落在棋盘之上,一手扶起衣袖,一手悠悠的拈起一个棋子果断落下:“心境其实也一样,有穷山恶水,有山明水秀,有些地方民不聊生,有些地方却是世外桃源。只有经历了,才知道哪个地方是美好的。什么,是你想要的。”
凌卿羽惊讶的望着暮文,他语气里的真诚毋庸置疑,可凌卿羽仍旧看不懂那黑白分明的双眸中是何种的情绪,或者说,完全不曾有过什么情绪。
原来暮文问那些问题只是让她直面自己。有些事情不是不提就当没有发生过,也不是回避就可以一劳永逸。暮文是在告诉她,那些事情多多少少都是会经历的,心灵如同人生的旅途。只有经历了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什么是她能要的什么是她想要的。
那么,这些日子,她的心灵也完成了一个旅行,她不过等待它回到温暖的家,可是以后呢,凌卿羽小脸一垮:“暮文暮文,那今后,我必须去一个穷山恶水民不聊生的地方,该怎么办呢?”
矛盾困惑郁结了好些日子的问题,她一直没有答案。她今天会来忆尘居找暮文,原本就是想听听暮文的意见。在她心里,总觉得暮文能给到她答案,并且是一个她能接受的答案。这种相信非常自然,自然到凌卿羽都未曾留意过。
暮文抬头微微一笑:“必须去吗?”
“是啊,必须去。”凌卿羽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
暮文状似疑惑:“那你更要趁现在就找个世外桃源,或者你喜欢的地方好好游历一番呀?”
凌卿羽闻言先是微微愣了愣,片刻后灵台一清,恍然大悟,与其担心以后,真不如趁自己尚且自由的时候恣意的活着,亏她还励志要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豪放,之前怎么就被捆住了。其实人如何捆住,捆住的往往是心。
凌卿羽欢喜的跳了起来,只觉得这大半个月来遗失的明朗和欢快竟一瞬间全部回归,兴奋的拍手道:“暮文暮文,你,陪我一起去找找世外桃源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