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阿彩笑道:“嬷嬷如此才好,我和弟弟就以茶代酒恭祝嬷嬷寿诞之喜。”
饮毕,蔡嬷嬷喜得一时不知说啥好,推口说要去楼下催催伙计快点上菜。
莫鸿拦住了她,说道:“嬷嬷今日是寿星只管坐着,我去楼下看看。”
莫鸿说完,离开座位要往楼下走时,许是起得急了,不防后面屏风外的包间里有一客人也大步走了出来,两下便撞在了一起,那着绸缎衣裳的年轻公子更是不雅地摔趴到了地上,跟着的小厮们慌忙把他搀扶了起来。
“谁?!是谁?!哪个不长眼的撞了大爷我?!”那年轻公子站起来后甩开了小厮,敞开嗓子嚷嚷着,待看清是莫鸿后,带了些酒气地指着他嗤笑道:“是你小子啊!怎不在那老东西跟前儿献殷勤了?怎么,穷酸也能到这百味居来了?”
不待莫鸿说话,他又转头对后面几位公子道:“来,来,都来看看,这个,这就是我们县学里先生的得意门生莫鸿!就是这小子整日价目下无尘的,整得不知有多清高,我呸!不就是个穷酸么!”
那几位公子都哄笑起来,莫鸿拳头握了又握,终是无奈松开了,敛了神色向那人拱手施了一礼,说道:“学礼师兄,还望慎言!”
那周学礼上前胡乱抓了莫鸿的襟领,嫉恨道:“谁是你师兄?!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那老东西抬举你一两句,尾巴翘上天了吧,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
原来这周学礼是城东周府的公子,在清平县一向有“西李东周”之说。周府是自周老爷一辈由酿酒作坊才兴旺发达起来,与李府相比根基尚浅。不过周老爷的弟弟曾中过举,后眼看年纪大了却屡试不第,周老爷便走了路子帮他谋了个府学训导的缺。而李府祖上曾出过一品大员,但后辈官途坎坷,三代以来未出过一位举人老爷,周府大有后来居上之势。
周学礼是周老爷的幺子,平日里多有长辈溺爱、别人吹捧,渐渐养成了嚣张跋扈的性子,仗着有万贯家财到哪儿都是横着走,是清平县有名的纨绔。他与莫鸿是同窗,莫鸿年纪虽小但于功课上颇得先生赞赏,而周学礼恰不通学术,县学先生是个迂腐的,并不畏周家权势而讨哄他,常在课堂上把他训得面红耳赤。周学礼不敢对先生无礼,只觉莫鸿一个穷小子凭什么强过他去,把这羞辱算到了莫鸿身上。今日碰上,断不肯轻易揭过去。
“周公子,舍弟莽撞,不对的地方请多多包涵。”一道动听的女声响起,周学礼愣了愣,看到莫阿彩后稍清醒了下,继而不屑地哼了声:“大爷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穷小子的姐姐啊!”话到这里还是丢开了莫鸿。
莫鸿在县学里读书,而为节省银两,午饭则是由蔡嬷嬷或是莫阿彩送去。是以周学礼曾见过莫阿彩,少年慕少艾,初始也被她那清冷气质所吸引,得知她是莫鸿的姐姐后惆怅了一些时日,再见时不自觉尖酸刻薄起来,话语间便带出了几许嘲弄。
周学礼斜睨了眼莫阿彩:“哎哟,姐弟俩还自诩有多高贵,这都跟奴才一桌吃上饭了!”
一旁蔡嬷嬷看周学礼要寻衅滋事,本一脸紧张地护在莫鸿身旁,怕莫鸿一时冲动真惹着了这刺儿头,依他们现在的境况,周府是断断惹不得的。待听到周学礼所说,蔡嬷嬷松开了拉着莫鸿的手,更加局促地不知如何是好。
莫阿彩微微一笑:“周公子此言差矣,我们小门小户的,比不得府上规矩多。且蔡嬷嬷抚育我姐弟二人长大,于我们来说她是亲人长辈,这礼遇她当得。更不用说这本是我们自家的事,不劳公子质询。想来周公子贵人事多,我们就不打搅了,您自去忙。”
“哟!周兄的面子都不给,这小娘子倒是有胆气!不过,冲撞了咱们周大公子哪能这么容易算了?跪下磕个头也就是了。”一年轻公子哥儿起哄道。
周学礼顿时得意了,余光瞄着莫阿彩说道:“那是,穷小子只要给爷磕头认错,爷就大人大量不追究了。”
男儿膝下有黄金,莫鸿哪里肯。又是那位公子哥儿说道:“再细看看,这小娘子模样也生得好。令弟既不愿跪,那姐姐就代替赔酒道歉也成啊!”吩咐随身小厮去取酒来。
不知是否故意,小厮送来的并不是小酒杯,而是一只大海碗。那位公子斟满了一碗,挑衅地看向莫阿彩,周学礼虽觉不妥,可也想听她说几句软话。是以周学礼一行不依不饶,而莫鸿和蔡嬷嬷坚定地护在莫阿彩身边,两边气氛紧张起来,李觅锦、苏漪澜都已经注意到了。
李楠更是时刻关注着,到这时刚要上前去劝止,莫阿彩已端起那海碗爽快地喝干了,脸上带了红晕,“如此,周公子可满意?”仍是温婉带笑却又疏离的语气。
“你...你好得很!”周学礼被刺得无言以对,脸色涨红,只一味发狠。若是别个,他早就粗暴地让小厮们打发走了,可偏偏遇着她!心里渴望与她多说上几句话,却每回都是自己气急败坏,而她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谁都不能打破她的平静。
李楠担心周学礼再对莫阿彩无礼,忙走来招呼道:“学礼兄,今日凑巧,在这里碰上了!”又与其余公子哥儿们执礼相见。
李楠虽说只是李府庶长子,可也不容小视,且李楠为人亲和,周学礼与他不曾深交,但面子上的情分还过得去,拱手客气道:“李兄也在此处啊。”
“正好与二弟、表妹来用饭。学礼兄这是?”李楠故作疑惑状看向莫鸿等人。
周学礼轻蔑地冷哼了声,“不过一些误会。莫鸿,算你小子走运,而今看在李兄的面上就不与你一般见识!李兄,我等已用好,你们慢用,改日咱们再叙,先告辞了。”说完甩袖走人,其他人也跟着鱼贯而出。
莫阿彩这才轻轻吁了口气,对着李楠大方地福了福,不见一丝窘迫,柔声说道:“多谢公子!”
“小姐客气,我并未做什么。”李楠转向莫鸿道:“原来小兄弟就是莫鸿莫公子,你的才名我也有耳闻,敝姓李,单名楠。”
莫鸿谦道:“李师兄过誉了,我在县学里也听先生提起过您,您学问是极好的,以后有机会还请多多指教。”
李楠摆手道:“指教可不敢当,愚兄痴长几岁,到底不如莫公子天资过人。咱们同在县学,日后也可互论学问。”
那边李觅锦见兄长迟迟不回,也走了过来,李楠为他们引荐。三人同在县学,寒暄间自然熟络了许多。
李楠邀他们一起用饭,莫鸿迟疑地看向莫阿彩。蔡嬷嬷悄悄扯了扯莫阿彩的衣袖,莫阿彩也觉不妥,便婉谢了。
虽然有了先前闹心的经历,但百味居的烤鸭果然名不虚传,肥而不腻。为照顾蔡嬷嬷的情绪,莫鸿和莫阿彩席间说了许多趣话,蔡嬷嬷才慢慢高兴起来,一餐饭吃得甚为愉快。
因结识了李楠和李觅锦,莫鸿异常开心,回去的路上还在说起他们。蔡嬷嬷说道:“两位公子真是风度翩翩,一看就是大家子出来的,教养真好。李楠公子温润,那位锦公子俊朗,听少爷说他们学问也好,那真真是难得。”说着,颇有深意地看了眼莫阿彩。
对于莫鸿和蔡嬷嬷的对话,莫阿彩不置一词,只唇角带了抹笑容安静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