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饭点，百味居里此刻人声鼎沸，跑堂的伙计忙得脚不沾地。三人甫一进去，掌柜的眼尖看到忙迎了过来，引着几位到楼上去：“两位少爷得闲了？今儿个包间满了，屈尊少爷小姐们到雅座。”
李楠轻摇了下折扇，笑道：“不妨事。”二楼雅座俱用山水画的屏风隔了开来，虽人多可也不会相互打扰。
三人拣了个临窗的位置，觅锦让掌柜的招呼活计快上饭菜，苏漪澜道：“如此看着街上热闹用饭，倒别有一番滋味。”
觅锦点头称是，李楠也往窗外看去，蓦地目光被一女子吸引住了。那女子约十四五岁，柳眉杏眼，肤白发墨，着淡青色衣裙，通身无华贵装饰，只发间一枚碧玉簪，浑然有种孤傲、清冷气质。
而她在与身边老妇人倾谈时的嫣然一笑，让李楠觉得她周身似有光晕环绕，心生悸动。坐在对面的觅锦见他呆怔了般，忙唤道：“大哥，大哥！你怎么了？”
李楠才回过神来，脸上带了点不自在，遮掩似的轻咳了声，才道：“无事，看街景一时走神罢了。”
小二把饭菜摆了上来，三人享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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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那妙龄女子和身边老妇正往百味居走来。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那老妇忧心道：“小姐，咱还是家去吃饭吧。老奴的生辰不值当小姐挂念，别浪费银钱了，回去烧碗面吃就得。外面这人多闹腾的，倘若冲撞了小姐可怎生是好？”
“嬷嬷又忘了，唤我阿彩才是，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小姐？家里只剩我们姐弟和嬷嬷相依为命。嬷嬷不仅养大了我，日常更是悉心照料着我和鸿儿。对我来说，嬷嬷就是亲人。今日是您老整五十寿诞，我上月便说起要来百味居给嬷嬷您庆贺的。百味居就在前头，您可不能再说家去这话。”莫阿彩说道。
“小姐抬举老奴了。想以前小姐过得是锦衣玉食的日子，老奴没本事，让小姐和小少爷吃苦受累了，老奴愧对夫人的嘱托。”蔡嬷嬷说着哀伤起来。
莫阿彩挽着蔡嬷嬷的胳膊劝道：“嬷嬷切莫如此说，若不是嬷嬷，我和鸿儿不知流落到何处去了。以前风光又如何，莫府遭难，爹爹那些朝里交好的友人唯恐避之不及，哪会相帮？便是宗族亲人，在听闻爹爹被问斩后匆忙间就把咱们家从宗谱里除了名，外祖家对我们姐弟亦是不闻不问，母亲拖着病体抑郁而终，世态炎凉不过如此。嬷嬷孑然一身本可就此离去，您却没撇下我和鸿儿，对我们掏心掏肺，料理了爹爹和母亲的身后事，又一路颠簸带我们回乡安置。您是我的嬷嬷，更是我们姐弟的亲人。”
听到莫阿彩说起以前，蔡嬷嬷叹道：“老奴命硬，儿子才出生就夭折了，老伴儿也早早去了，蒙夫人不嫌弃，让我服侍了小姐，能跟着小姐和小少爷是老奴的福气，难为小姐和小少爷了受了这些年罪。”又恨声道：“那起子势利小人良心都让狗给吃了，即便老爷有错可人都去了，那些宗亲更不是人，老爷才身故，他们就上门明抢财物，夫人才跟着老爷去了。”说着哀泣起来，莫阿彩忙安慰她。
蔡嬷嬷抹了把眼泪说道：“好在少爷是有本事的，以后有小姐帮衬着一定能光耀门楣，让那些人好好瞧瞧！诶，说到少爷，也不知小少爷几时忙完，小姐该等等小少爷。”
莫阿彩笑道：“嬷嬷别担心，鸿儿在给先生誊抄书目，过会子就来找我们。”
蔡嬷嬷道：“夫人当初留给小姐和少爷的银两这几年用了七七八八，不仅小姐要刺绣，少爷也要抄抄写写来赚钱，唉，老奴没用。小姐，咱还是家去吧，少爷去学堂还得一笔花费，能省就省一些。”
“嬷嬷，刚说好的，不许再提这话。我不依呢，就这一次成么，嬷嬷...”莫阿彩朝蔡嬷嬷撒娇，“鸿儿也老早想来吃百味居的烤鸭，咱们就放开这一次...”嬷嬷为他们操劳了许久，整寿是定要好好庆贺，她知道嬷嬷疼爱莫鸿，搬出了鸿儿来，果然蔡嬷嬷终同意了。
两人来到了百味居，里面似座无虚席，莫阿彩进来还是吸引了几道放肆的目光。她径自找了个位置坐下，浑不在意桌上的残羹冷炙还没来得及收拾掉。这时蔡嬷嬷舍得银钱了，一定要到楼上雅座，“小姐，咱去楼上雅间，这里，”她四处看了下都是闹哄哄的，还有几个粗野男人一直打量着莫阿彩，“这里太乱，别让人冲撞了小姐。”
莫阿彩也注意到了那几个人，不想招惹是非，再则这样被人打量着实在无有胃口，便对蔡嬷嬷道：“既到这里了，不在乎费那几个钱，咱们找个舒心的位置用饭也好。”听闻雅间已经客满了，她便让小二领着去往楼上雅座了。
李楠在用饭间隙，看到街上的那名女子也到楼上雅座来了，先是惊讶，继而觉得欢喜。那女子称不上绝色，可就是通身的气质让他移不开眼。
楼上明显清雅许多，雅座也只剩近楼梯的那个位置，与李楠他们正好斜对着，中间并无屏风隔断，莫阿彩和蔡嬷嬷只得坐了。觉察到李楠的注视，莫阿彩抬头看过去，以为又是哪个登徒子，待看到李楠那欣赏善意的目光，并不觉得反感，微微点头致意了下，便与蔡嬷嬷交谈起来。
李楠看到阿彩的回应心里狂喜，可仍勉强收回了目光，唐突了佳人不好。只他这会儿有点情不自禁，眼光不时地往莫阿彩那边飘去。
蔡嬷嬷看了菜价，点了两个个略便宜的小菜便不肯再点，阿彩只得又点了个烤鸭并一道清蒸鱼。蔡嬷嬷心疼地说道：“小姐，清蒸鱼就算了吧，少爷不大爱吃鱼的。”
阿彩道：“我记得嬷嬷是喜吃鱼的，百味居的清蒸鱼也颇有名，今天一并品尝了。早前说好的，嬷嬷过整寿，就破费这一次，也让我略表心意，嬷嬷可不能再说这些推辞的话。”
蔡嬷嬷直心疼银钱，莫阿彩笑着宽慰她，说起莫鸿的学业来。蔡嬷嬷道：“少爷也快来了，我去门口迎一迎，省得他找不着咱们。”莫阿彩说她去，蔡嬷嬷又道：“不可，小姐身子贵重，太过抛头露面不好，底下混杂，还是老奴去。”阿彩挣不过由她去了。
不一会儿，蔡嬷嬷笑呵呵地领着一少年进来了。莫鸿已十二岁，五官与阿彩有些相像。或是缘于早年的坎坷经历，莫鸿虽看起来年少却显得异常稳重。看到阿彩才露出些孩子气：“姐姐！我都抄写好，给先生送去了才来。”
蔡嬷嬷怜惜地拉他坐下，问道：“少爷累不累？不用这么赶，回头嬷嬷送去给先生就好。”莫鸿摇头说不累，又说自己大了这些小事不能再劳烦嬷嬷。
莫阿彩夸道：“鸿儿愈发进益了。今儿个借着嬷嬷过寿，你有口福了，百味居的饭菜你不是惦记了许久，这就能吃上了。”
莫阿彩和莫鸿一起端起茶碗对蔡嬷嬷道：“给嬷嬷拜寿，恭祝嬷嬷身体康健，多福多寿。”
蔡嬷嬷赶紧拉他们坐下，说道：“小姐少爷折煞老奴了，心意老奴领了，这可万万使不得。”
莫阿彩道：“嬷嬷接了就是，这也是我们的一番心意。这些年咱们依着嬷嬷过活，嬷嬷的苦累不知能跟谁说，您宁可自己吃糠咽菜也让我们姐弟吃好穿好，这些年嬷嬷费心费力，您当得起这一拜。”
蔡嬷嬷这才接了，笑得眼睛湿润了：“小姐少爷懂事，老奴也觉得高兴。只这一次，老奴倚老卖老一回，就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