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槐树下,李氏已把事情跟她们说了一遍。高氏只觉着心疼,“柔儿,难为你们了。小曦呢,小曦她还好吧?”“娘放心,曦儿她没事儿,以后多注意些就好。”
小高氏环顾了下粗粗收拾出来的院子,“就为这事儿,你们一房就这么分出来了?你们两口子还真是好说话!”李氏微低了头,她知道自己与母亲一样,性子软和,而姨母不同,是个半分委屈都受不得的,当年李氏的外祖家才放心让她远嫁。
说起姨母与姨丈的姻缘也是一段佳话。二十年前,高家仅有的两个闺女在邻近几个村镇里颇有贤名,经人说合母亲嫁给了父亲,父亲中了秀才以后大病了一场,家里光景一日不如一日。日子虽清苦了些,两人相互扶持着从未红过脸。
听母亲讲,姨母年轻时胆大心细,是个极有主见的娇俏姑娘。当时上门求亲的少年郎不知有几多,母亲嫁给父亲后,父亲的一个同窗打听了想要求娶姨母,外祖及母亲对那书生很是满意,可姨母却是不愿。
姨母那番拒绝的话母亲记下了,后来还讲给了她听,“即是姐夫的同窗,姐姐也夸他,想来人品、学问都是好的。可我与姐姐不同,我自小不爱看那些书,更是不耐与书生打交道,做不来红袖添香的雅事。假若结亲日日对着没甚话说,这可怎生是好,不是平添了一对怨偶?再则书生多薄情,心气儿高,前村那许秀才家里都不富足了还又纳了一房美妾,似姐夫这般一心疼惜、敬重姐姐的又有几人?现在我颜色鲜艳,他有心爱慕,倘日后迟暮,他又前程似锦,我与他说不上话,日复一日可是会生嫌弃?那时我又该如何自处?我宁愿嫁一平凡男子,知冷知热的,能养家对我好就行。”
高家婉拒了那位同窗的求娶,可不知怎地传了出去,于是说高家小闺女眼高心也高的谣言兴起了,上门求亲的人越来越少。高家二老着急了,小高氏却是气定神闲,直言真心悦她的就不会惧这些流言。
到后来好巧不巧,一位来清平行商的年轻后生病倒在了高家门前。后生在高家养了月余才病愈,与小高氏渐生了情意。对着高家长辈,后生坦言自己家里窘迫,为给老母治病才出远门来行商,救命之恩尚且无以为报,本不该再存有非分之想,只他爱慕小高氏,情难自已,且现下自己虽家贫,但日后定让小高氏过上好日子,不负心爱之人。
高家二老见他言辞恳切,相处间也知他胸怀坦荡,品行端正,与小高氏商议了番,看自个儿闺女愿意,便对后生说家去遣了媒人来上门提亲。小高氏出嫁的消息在村里传了开来,好事之人打听了后,村里又开始了一轮说嘴。高家那小闺女真是昏了头了,好好的秀才娘子不当,偏要远嫁一个穷小子!那周秀才家富裕的很,放着银钱不要,却去吃苦受累的挨穷,有福不会享,真是天生的穷命...
对于这些闲言碎语,小高氏并不理会,终是嫁去了洛水。婆家人口简单,只母子二人。小高氏进门后,利索地操持家务,后生仍外出行商。清贫之下,一家人其乐融融。后来有了点积蓄,夫妻二人开了间点心铺子,日子慢慢好了起来。
想到姨母的慧眼识人,李氏歆慕的紧。母亲说,良人良人,不是别人说他好他便是良人,得要他会顾家、肯挂念家中妻儿才好。二郎就是我的良人啊,李氏心里说,现在过得紧巴巴的,以后也会如姨母家一样好起来吧。
高氏和小高氏正说着话,沐雪出来了,“娘,小风小雨醒了!”李氏忙进去内室了。小高氏拉着沐雪,“这是雪儿吧,都长这么大了,上次见着还是个得抱着的小娃娃。雪儿,还认得姨姥姥不?”
高氏亲切地抚了抚沐雪的双髻,“她那会儿才多大,哪还能记得你?”
沐雪笑得眼睛弯弯,讨好地抱着小高氏的胳膊,“姨姥姥好,雪儿虽不记得了,可往常听娘亲说起过姨姥姥,雪儿对您仰慕的很。”
“这小丫头好,不似她娘,也不似你,倒像我说话干脆,是个伶俐的,这小嘴也甜,讨喜!”小高氏欣喜地对高氏说。“你真是越老越回去了,哪有这样变着法儿夸自己的?”高氏笑嗔她。
沐曦出来看到高氏腼腆地喊了声姥姥,高氏看到她不禁眼圈又红了,怜惜地说道:“曦儿乖,来让姥姥瞧瞧。”看到沐曦脸色红润才略放下了丝担忧。小高氏也拉着沐曦细细看了,“还是曦儿像婉柔,多像婉柔小时候,漂亮乖巧。来,你跟姐姐都和姨姥姥说说,平常都做些啥,姨姥姥难得来一趟,得好好和你们亲近亲近。”
“那姨姥姥在我们家多住些日子,我和曦儿陪着姨姥姥,还有小风小雨,可好玩儿了。”沐雪轻拉了小高氏的衣袖,不舍地说着。
“这路途遥远的,你好些年没回来了,家里孩子也都成了家,没啥挂心的你就晚些时候再回去。”高氏劝说着。
“好好!就依雪儿的,姨姥姥多留些日子。姐,婉柔他们刚分出来,这要忙活的事情多,孩子也多,我就住这里给她看下孩子,省得她太操心。”小高氏看到了那偏房,有住的地方就行。高氏也觉得甚好。
看到沐风沐雨,小高氏喜欢得不行,两边胳膊各抱了一个都不嫌累,和沐雪沐曦一起逗他们玩闹。李氏和高氏看着也高兴,这会子空了李氏想到问母亲:“娘,姨母一个人回来的?”
“是一个人,你姨丈得看着铺子走不开,你表弟在书院读书。”高氏说着,想起了什么又说道:“这次是巧了,洛水有一大户人家,他们家老太太极爱吃你姨母铺子里的芋头酥,与你姨母也相熟。他家儿媳妇来咱们清平县走亲戚,那老太太就让你姨母顺道坐他们的马车来了。不然路上这么难走,你姨母一个人也来不了。”
“正是这话!那苏家老太太是个和善人,每回我去府上送芋头酥都留着我喝口茶闲话几句。这次是老太太专门使人去喊了我,我才能舒舒服服地坐着马车来。”看娃娃困了,小高氏把他们放到床上去。
“不过她家那儿媳妇和小孙女,看起来不像是好相与的,有些严苛。不过我只与老太太跟前儿的丫鬟一处坐着,一路上倒也无事。”说到这,小高氏便说起了路上的见闻。
坐了会子,高氏对李氏说,“按理我们还是得去老院儿那边打个招呼,省得别人看到说咱们失了礼数。”“是要去,我还得问问你公公婆婆,既是分家出来过,那就得一碗水端平了,你们这么空手分出来是什么道理?”小高氏愤愤不平。
“妹妹这脾气还是没变。依我说,还是算了,你不知那杨婆子多难缠,柔儿以前的日子过得有多委屈,吃亏就吃点亏,能彻底分出来了就好,以后该孝敬的就孝敬,其他的不跟他们多牵扯就是。要真闹腾起来,柔儿夹在中间也难过。”高氏是真怕了杨婆子的不讲理。
“姨姥姥,你可别跟奶奶吵,吵架不好。现在我们家穷,往后我们家好好做活就有钱啦!以后我要多赚钱,让爹娘和妹妹弟弟过好日子。”沐雪在一旁说道。
“好!雪儿有志气,咱不跟他们一般见识。你和曦儿看家,我们去那边打个招呼就回来。等下我教你和曦儿玩翻花绳。”小高氏笑眯眯地轻捏了捏沐雪的脸颊,又去捏曦儿,“曦儿说好不好?”沐曦忙点了点小脑袋,开心地抿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