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春又来。春耕过后,田野里披上了一袭绿衣,点缀着几朵俏丽的野花儿,黄的、粉的、蓝的、白的,煞是好看。蒲公英轻飘,在这如诗如画的乡村美景中,孩子们的嬉闹声不时传来。
“锦哥哥,我们为什么不跟二牛哥去河边捉泥鳅呀?”小女孩年约八岁,边吹着蒲公英,边问躺在旁边草地上的少年。少年依旧躺在那里假寐,女孩儿以为他睡着了,不甘心地拿着蒲公英要去逗弄他时,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让她急忙停住了手。
“河边污泥会脏了鞋袜,沐雪若是不怕回去被杨姨责罚便去吧。”一句话湮灭了小女孩眼中的希冀,沐雪嘟着嘴,不明白为什么娘亲总是对锦哥哥特别好,对她却分外严厉,不停叮嘱她出来玩耍要听哥哥的话,若不听话回去一定会被娘亲责罚的,想到温柔的娘亲沐雪便歇了这心思。其实比起大伯家的二牛哥,沐雪更喜欢锦儿哥哥,虽然他也不时地会欺负她,可比二牛哥好多了,于是她讨好地拉着觅锦的胳膊:“锦哥哥,雪儿以后都会听你的话。”觅锦不动声色任她拉着,嘴角却翘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夕阳在田野里洒满了余晖,觅锦牵着沐雪的小手往家走。他也该回府里了。走到柴扉前,从里面传出了沐雪奶奶尖刻的声音:“整天一副病歪歪的样子给谁看呢,到现在还养不出一个儿子,没让二郎休了你便该知足了。沐雪都八岁了,你还不让二郎纳人进来,是想让他断了香火,好狠的心…”柴扉外,沐雪拉着觅锦的手不觉用力,觅锦觉察到,看着沐雪一脸紧张地咬着唇,反握住了她的小手,抚了抚她的头发,微笑着带沐雪推门而进。
院子里,沐雪的奶奶周氏正呈茶壶状,口沫横飞,回身看到觅锦他们,忙堆起了笑脸,沐雪唤她奶奶也不闻,只故作熟稔地招呼着觅锦:“哟,锦少爷还没回府呢,这都该吃晚饭了,快跟我家去吃饭。”说完横了沐雪一眼,便要熟络地来拉人。觅锦错身行了一礼,眼底带了些晦涩的轻鄙,疏离地回道:“天色不早了,觅锦正要回府,这就去跟杨姨告辞,改日再来叨扰。”周氏犹自不甘心,待要再劝,见觅锦已拉着沐雪去看李氏,才讪讪地自去了。
李氏正在内室发怔,脸上苍白,泪痕犹在,听到俩孩子进来,忙拭泪迎了出来。“锦儿要家去了?”,两人都看出了她的强颜欢笑,沐雪的脸更紧绷了。觅锦宠溺地抹了抹沐雪的头发,“这就回了,杨姨放宽心才好。这次来得匆忙,下次来一定要尝下杨姨做的美味,雪儿妹妹夸赞的紧。”沐雪走过去拉着母亲的衣襟,担忧地望着自己母亲。李氏为她整了下衣衫,这才展颜,“杨姨的手艺是跟以前沐雪外婆家的厨娘所学,学了个七七八八,还算可口,杨姨下次为你和沐雪专门做些吃食。天黑路就不好走了,锦儿回去吧,代问你母亲安好。”觅锦行礼走了出去,外头自有仆人并马车候着。
“娘,奶奶又欺负你了?”沐雪懦懦的声音满带关心,奶奶每次来找娘说话,娘都要伤心很久。“奶奶不喜欢沐雪,还欺负娘,沐雪不要喜欢奶奶。”说着便呜呜地哭了起来,李氏叹了一声,心疼地抱着她。
李氏很是伤怀,娘家祖上也称得上是书香门第,自祖父一辈开始败落,辗转回到乡里,用些微的家资置了几亩田地,奈何双亲多病,现如今每况愈下。这些年来她作为媳妇,除却没有生养儿子,她尽心尽力地操持着家务,一扫昔日的娇生惯养,却还不得婆婆喜欢。若说婆婆不喜孙女儿,可她又对大伯家的大丫疼爱有加,或许是因为大丫是她老人家第一个孙子辈吧,如是安慰自己,却恍然想到婆婆对三叔家的春丫也并未这样不假辞色,唯独对沐雪…...
当初给二孙女沐雪起名字的时候,自己坚持着要唤沐雪,对于女儿虽不奢望她跟大家小姐一般,可也万万不能叫那粗野名字,因而推脱是李夫人给起的,婆婆再不快也不敢反驳贵人不是。婆婆不待见他们二房,还不是因为自己体弱,使得只他们一房没给她添个金孙?三个儿子中,婆婆自来更喜欢大伯和小叔,大伯是长子,而小叔是老幺嘴巴又甜,惹得老太太愈加看重他们。而二郎除了下力气干活,平日里话也不多,不上不下,再加上没有儿子,二房也就更不讨婆婆喜欢了。思至此,李氏不免神伤。
平日里她跟二郎也算上心,恩爱不断,怎奈命中无子,强求不得啊。至于纳人一说,杨家在清平村虽不是顶富贵,可也是宽裕的,自己一松口,定有那眼皮子浅的送女儿进门,倘再生出儿子,她和沐雪该如何自处,这家的安宁也不再有了吧。所幸,二郎在此事上很是维护自己,可即便二郎对自己再宽待,婆婆毕竟是长辈,两人又能抵抗到何时呢,李氏的心思不由得更重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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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俩洗漱了番,寻思二郎他们该从田里回来了,便走去灶房准备张罗着开晚饭,灶房里饭菜已不在。却原来杨老头看田里忙活得差不多了,便吩咐大郎他们今儿个早些回转。堂屋里,一张木制方桌,公公婆婆坐在首位,左边坐着大伯一家,右手边坐着小叔一家,二郎却坐在下首,脸色不大好,想必又是被婆婆一通念叨。除了二郎,他们都已持箸开吃。牵着沐雪默默坐上去,却不想有人偏不安生。
“哟,二嫂,怎这晚才来呢,不会是在灶房藏私给沐雪开小灶了吧,”王氏尖酸地斜眼她们,还不忘忙着给自己和春丫大筷地夹肉菜。
“三弟妹怎生说话呢,娘也在家,二弟妹有没有藏私娘最清楚,娘都没说啥你怎好这般说二弟妹。弟妹总是你的二嫂,虽说是跟我们这些做惯粗重活计的不一样,娇养做不得农活,可也给我们烧了晚饭不是,比起那些好吃懒做的不知强了多少去!”大嫂赵氏娘家是隔壁赵庄的,家里尚可,本就看不惯王氏的粗俗和懒惰,且他们大房才是长子,婆婆却更看重三房这让她更是不平。
赵氏这话虽讽了王氏,却也连捎带打地说了李氏娇贵,李氏本就体弱、不善农事,可家务事全揽在身上了并不清闲。委屈却也只能沉默,婆婆不喜,妯娌讽刺,大伯小叔们在埋头吃饭,李氏自觉再叫屈亦是无用,少不得忍下了。
二郎在王氏讲话的时候眉头就皱了起来,待有心想说几句,看到自家娘的面无表情,把话也咽下了,省得老娘更不待见自己媳妇,却听到沐雪不服气地说:“娘亲身体不好才不能去田里,可家里的活儿全是娘亲一个人做的!”
“雪丫头越大越不懂规矩了,大人在说话,小孩子家的多什么嘴!老二家的,下次莫要再这么磨蹭,徒惹人不快,老大家的也赶紧吃饭!”王氏在要斥责沐雪时,听到婆婆发话了,便挑衅地横了眼李氏和赵氏,继续扫食。沐雪看了看眼眶红红担忧的娘亲和脸色很不好的爹爹,终是不语,期盼地看向一家之主的爷爷。
“老三家的,说了多少次,饭桌上你也注意些,别弄得像几天没吃过饭似的,都消停点赶紧吃,干一天活儿不累啊…”老杨头看着王氏的作为不成样子,又不悦老婆子偏心得厉害,低斥了王氏一句。
王氏很不以为然地嗯了一下,却也不敢公然顶撞老杨头,夹菜的动作稍缓。晚饭便在这沉闷低气压中结束了,任李氏的厨艺再好,二房一家却是食不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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