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龙凤双胎,且二房终于添了儿子,老杨家这次特地摆了几桌满月酒,亲戚邻里都来随礼贺喜,很是热闹。这双生儿本就稀少,邻里多是称颂赞扬之语。老杨头更是洋洋得意,前些天二郎寻他给双生儿取名字。依着前头的旧例,老杨头提了杨沐风、杨沐雨,二房都觉顺口,两个小娃娃的名字便定了下来。
满月那天,觅锦带着李夫人备好的礼物早早地过来祝贺。这段时间,觅锦一直在县学里,甚少有机会来清平村。本想多待片刻,可晌午刚过,李夫人打发了人来催觅锦早些回去。觅锦正和沐雪一众孩子们热热闹闹地吃饭,听了小厮传来的话老大不痛快,可娘亲的嘱咐还是得听从。李氏见状,劝他饭后就家去,不定家里有事情,以后空闲了再过来玩。
李觅锦回到府里,先过去李夫人那边,方知隔得甚远的舅舅遣了管家来报信,说是不日舅母会带着表妹到清平县来。舅舅家远在江南,每年除了年节时候母亲带他回去过,平日里最多也是书信往来。听到娘家来人,李夫人初始有些焦虑,恐娘家出了什么事情,先问过了管家。管家虽语焉不详,可得知并无坏事时她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只她前段时间病了一场,精神有些不济,且厌恶汪姨娘,而对李楠始终有些防备,便让人去唤觅锦早些回来。李觅锦不知舅母此来是为何故,只得先打发了管家,着人预备好住处,余下的等人到了再作打算。
李氏出了月子,许是没了心理负担,身体调养得比以往好上许多,她也主动担起了大部分家事。如今家里又添了两个孩子,日常用度不免要增添,杨二郎在农闲时去到县府镇上寻了份散活。饶是如此,二房也没少听王氏抱怨的话。
大嫂赵氏这些天却是有些着急上火,为着大丫的亲事她往娘家跑了好几趟,也托了村里相熟的妇人给帮衬着寻访。上次赵氏老母捎来消息说,有两家的年轻小子正合适,一个是大丫舅母何氏的娘家侄子,另一个是小溪村的吴家。何家赵氏是清楚的,何家在相邻几个村子里风评甚好,嫂子的侄儿她以前也曾见过几次,是个老实孩子,另一个吴家她到不曾听说,少不得要去访访。
这天中午,赵氏把从娘家得来的消息跟杨婆子说了,杨婆子很不以为然,整日里在田里刨食的庄稼汉能比得上那大户人家?杨婆子仍是一心想让大丫攀上李府。听罢赵氏的话,杨婆子扬声把正在院子里忙碌的李氏叫了过来,“老二家的,眼前到年节下了,你跟二郎也该去县上李府走动走动。我寻思着,就明儿个吧,正好把家里攒的鸡蛋、粗布带去换几个钱。”
李氏柔声应了,刚要去院子里接着喂猪,杨婆子又接着说道:“你这次去好好跟李夫人说说话儿,多夸夸咱大丫儿,要不你明儿个带着大丫儿一起去,让李夫人瞧瞧,咱大丫儿多乖巧懂事,李夫人一准儿喜欢,大丫儿配锦少爷可不正好……”
李氏听得很是惊诧,婆婆竟会有这样的打算?!大丫是好,容貌清秀,举止得体,可李府那样的门第岂是村户人家能随便肖想的?不知是婆婆一人做如此想,还是大嫂也是这么以为,李氏看向了赵氏,赵氏对着李氏无奈地摇了摇头。李氏只得劝说杨婆子:“娘,李府与咱们毕竟不是正经的亲戚,冒冒然带大丫一起去似是不大妥当。”
杨婆子只当她是在推诿,打断李氏道:“这有啥,以前去雪丫头也是跟着的,大丫儿怎就去不得了?你是大丫儿的婶婶,可不能有好处只想着自己闺女,也得顾下侄女,再说看年岁也是大丫跟锦少爷般配。明儿个记着带大丫儿一起去,让雪丫头在家帮着照顾弟弟妹妹。”
“娘,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李氏要再劝说,杨婆子已不耐烦听了,甩手出去了。“大嫂,我也疼大丫的,只这事…”“弟妹,我知道的,只婆婆犯了拗,我刚也说了许多她也是听不进。我心里也是觉得不合适,还是得去访访我娘家说的那两个小子。明天你还是带大丫走一趟吧,不过这事别跟李夫人提起,没的丢了脸面,你只当带大丫去镇上闲逛。”赵氏宽慰李氏,心里对杨婆子不切实际及不顾脸面的想法也生出了不满。
第二天,李氏带着大丫过去李府。很不赶巧的是,到了府门前,看到两辆华丽的马车,下人们忙碌地进进出出。李氏上前去向守门小厮打听,听闻是李夫人的娘家人来做客,想必府内一定忙乱不好打扰,便回了集市上与杨二郎会合。大丫觉得郁闷,好不容易进趟县城还能去李府却是李夫人有客,无法与李夫人见上一面,一路上蔫蔫的。
而等他们回到家已近中午了,在听到沐雪说沐曦病了,李氏和杨二郎急忙赶去看沐曦。屋内宋问枢正在给沐曦看诊,李氏、杨二郎纵然心急也知此刻打扰不得。过了一刻钟,宋问枢才表情沉重地说:“沐曦这次病发得急,还好沐雪及时跑去叫了我,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她这恐是心疾,须得慢慢将养着,以后切不可激烈奔跑。这病沾染上,她这一生怕都是要体弱离不得药了。”
李氏惊得欲昏过去,沐雪牢牢扶住了她。顾不得其他,李氏忙去床边看沐曦。宋问枢又说道:“我也是初次诊这病,依药书而言。二哥二嫂不妨去县里寻个有经验的大夫再诊断诊断,或许不似我说的这般严重。即便确诊了,城里医馆的大夫比我这乡野郎中要强得多,能去根儿也说不定。”
杨二郎应了,送他出去。李氏守着沐曦不住地掉眼泪,哀哀地念着“怎就发这病了,以前只觉她比同龄孩子瘦弱,等大了补补就好了,哪成想是得了这病?曦儿以后可怎么办?”
“娘,都是我不好,我没照顾好妹妹。前半晌我带妹妹和秋娃他们去玩,在路上疯跑了一阵,才害得妹妹发了病。”沐雪害怕得眼泪汪汪,更是觉得妹妹可怜,以后要更好好疼惜爱护妹妹。李氏宽慰了沐雪几句,只自己也是心疼女儿,母女俩便一起守着睡着的沐曦。
第二天一大早,杨二郎和李氏便带着沐曦去镇上了。杨婆子和王氏颇有不满,老杨头一瞪眼俩人也就不敢再嘀咕了。等到晌午饭后,二郎他们回转,沐曦去了趟县里看起来精神多了。老杨头今儿个没出去找人下棋,大家一起到堂屋里听大夫如何说。
“回春堂的王大夫说,曦儿这是心疾无疑了,幸好发现得早,不是太严重的。这次得先喝几服药,以后不能剧烈奔跑啥的,情绪不能过于激动,以后也都得好好将养着,轻易不能染了风寒,大夫还说,这病根治不了。”开始去时杨二郎还抱有希望,一想到女儿小小年纪疾病缠身甚至一辈子都不能根治时倍觉心痛,可县上的大夫细细诊过后跟宋大夫所说无差,他和李氏再心疼也只得接受这一残酷事实。这刻回到家里给老杨头再说起这话,杨二郎情绪已平复了许多,李氏仍哀哀地搂抱着沐曦。
老杨头叹了口气“唉,那就慢慢治吧,哪能咋的。你和你媳妇儿平日里多看待下这丫头,只要不做大夫嘱咐过的那些,不也没事。都别围在这里了,该做啥做啥去。”
“爹,这心疾沾上可就是一辈子的事儿!这要慢慢治,看病吃药的啥时候是个头哇,这得花多少铜板?家里有这么多人做活儿日子还过得紧巴巴,以后还要给这小病秧子看病,那一大家子的日子可怎么过啊?早说她是扫把星投生的,净给家里招霉运!”听到老杨头说给沐曦慢慢治病,王氏不乐意了,家里挣来的钱凭啥给这小扫把星花用,不顾对老杨头的畏惧嚷嚷了出来。
老杨头斜睨了她一眼,“那你说咋办?就不治了?沐曦丫头是我们老杨家的孙女儿,我这做爷爷的还不能做主了?”说着打量了下三郎等人。
杨大郎、赵氏和王氏坐在靠门边的长凳上,大郎神情木讷,赵氏微垂着头。大丫站在赵氏旁边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赵氏只安抚地握了握大丫的手,便再没多余的动作。杨婆子张嘴欲说些什么,最终也只抿紧了嘴一言不发。和二郎他们一起坐在对面的三郎拼命给王氏递眼色,示意她别再说了,可这次王氏似是要顶到底了。
“爹,沐曦是你亲孙女儿,可二牛、秋娃他们还是你嫡亲的孙子呢,你可不能为了这短命的孙女儿不顾孙子们啊!这钱花进去那就是打水漂儿!这就是个无底洞,带累全家都不能安生过好日子,爹你可不能糊涂啊!”王氏不管不顾地说了最后一句,又恨恨地剜了二房一眼。
老杨头脸都要铁青了,王氏一口一个灾星,一口一个短命的,李氏搂抱着沐曦有些木然地坐着,杨二郎终是再也听不下去,霍的站了起来。“弟妹放心,我闺女的病自有我这当爹的给她治,绝不会带累家里!”
“二哥这话说得好听,咱们可没分家呢,银钱都是爹娘管着,你哪里有钱?最后还不是得用爹娘那里的?爹娘那里的银钱是咱们三房共有的,如今平白要花出那么多给你闺女,二哥倒是说说,这对我们三房还有大房可公平?更别说家里就数二哥那房,张嘴吃饭的人多,干活的人少!”王氏拿腔作调地说着。
杨二郎气得脸涨红,的确二房孩子最多,可平日里李氏和沐雪都没少忙活家里的活计。且不比大哥和三弟的闲适,他农闲时还到镇上去做散工,赚来的工钱自己一房没留下一文,全都给了爹娘,而这贯会偷懒耍滑的王氏却说起了风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