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下了一夜的雪，今天倒是个好天。赵氏做好早饭，便拿起大扫把准备清扫院子里的积雪。天气冷，家里的人都起得晚一些。三个媳妇两个有了身孕，家务活几乎都落在了赵氏身上。
其他各房最先起来的仍是杨二郎。他洗漱后，与赵氏打过招呼，便欲接过扫把。赵氏不肯，杨二郎便说道：“大嫂，这积雪厚的很，我力气大，清扫得也快。”赵氏听他如此说也不再逞强，把大扫把递于二郎便回灶房去了。
等杨二郎从堂屋门口到灶房扫出一条道时，杨婆子和老杨头陆续起来。老杨头又找了个扫把，和杨二郎一起清扫院子。沐雪也兴奋地拿起小扫帚扫起了自家屋前的雪。李氏抱着肚子站在门口那里，嘱她别冻着了。沐雪不时停下往冻得红通通的小手里呵气，眼睛却笑得如月牙儿般弯弯，可见是高兴的。
杨二郎当她玩闹欢喜也不拘束于她，只与老杨头一并把扫起的雪堆推到院门外，这样雪化时不致把院子里弄得太过泥泞。
粗粗扫过的地面仍留有一些积雪结冰，稍不注意就会滑倒。李氏欲去灶房边打水洗漱，沐雪看到忙丢了扫帚跑过去。“慢点，地上还有冰呢。”李氏含笑说她。
“娘还说我呢，我没看着就要乱动了。”沐雪老成地说着，扶着李氏，“娘要做什么，我帮您。”李氏还没答话，那边王氏也出来了，听到沐雪说话，就回身拿手指点着春丫的额头，指桑骂槐地说道：“你沐雪姐说是比你大一岁，也就只大几个月罢了，人家那么懂事你怎么就跟木头似的？你老娘我虽比不得旁人娇贵，可也大着肚子哩！”
春丫委屈着，忍不住要抽搭了，看到王氏又瞪过来，只得忍住了，本就瘦弱的小身板更显得可怜兮兮，颤巍巍地去扶王氏。
李氏很是无语，却也不好去管，王氏一向与她不大对付。她只得对沐雪说：“娘去打水洗漱，不碍的，只几步路。”沐雪说去替她打水过来，李氏拗不过她只得应了，自己慢慢踱到枣树边等着。王氏也到了枣树边，亦让春丫去帮她兑热水。
俄顷，沐雪端着水出来了，赵氏也帮春丫端了出来。李氏肚子太大，已弯不来腰，沐雪把脸巾浸好水递给她，春丫恐王氏再指责她，忙有样学样，王氏看到没好气地哼了声。
待李氏收拾好，沐雪重新洗过脸巾，预备把残水泼到枣树边上。熟料，变故便在这一刻发生了！李氏欲转身回走时，王氏瞅见不知要争什么气也猛地转身，赵氏本想劝她仔细脚下的薄冰，可看到李氏，话到嘴边又咽下了。王氏本就不平，没留意一脚踩在了结冰处，滑到了！李氏和王氏两人本就离得近，王氏摔倒时扯了下李氏，李氏便跌在了王氏肚子上。虽说冬天穿得较厚实，可一来猝不及防，二来冬天地面本就冻得比较结实，摔得人生疼，王氏一屁股堆儿重重摔下，又连带李氏两人大肚子撞到了一起，惨叫了起来，李氏亦是痛呼。
沐雪顾不得其他，慌得把脸盆一丢，忙上前去搀扶李氏，怎奈人小力气不够，春丫已是吓得呆愣在了一旁。而赵氏，在看到杨二郎和老杨头从门外奔进来的声音才上去扶起了李氏，又去扶王氏。李氏惨白着脸，抱着肚子疼得额上直冒虚汗，而王氏惨叫声渐渐低了下去，下身已出血了，赵氏才慌张地大声喊杨婆子和杨三郎。杨婆子出来看到这情境，一拍大腿干嚎道：“这是怎的了怎的了？”同时，杨三郎随便地披了件袄出来，看到躺在地上的王氏愣了一下，杵在了原地。
老杨头看到他不成样子，恨他没个成算：“三郎，愣着干啥？还不快把你媳妇抱回屋子里去！”杨三郎这才着急跑过来抱了王氏回屋子里去。一旁，李氏亦是快要坚持不住靠向沐雪，沐雪支撑不住，“娘！娘！爹，你快来看看娘！”杨二郎看到李氏虚浮得又要倒下，忙过去接住她的身体，“婉柔！婉柔！你怎样了？”李氏听到杨二郎的声音，有气无力地勉强说道：“二郎，我...我怕是...要生了...”
老杨头看到杨婆子只顾在那里干嚎，当机立断道：“老婆子，你去看看三郎媳妇，我去找隔壁小宋大夫过来给三郎媳妇看看！二郎你去请王婆子过来吧，老大家的，扶老二媳妇回屋。”说完便出门去请小宋大夫。杨二郎听李氏说话本有些着慌，又听老杨头如此说，忙把李氏抱起抱回了他们屋，没顾及已过来扶李氏的赵氏，又急急忙忙地去请王婆子了。
沐雪也已回屋去看李氏了，春丫终是吓哭了，喊着娘亲跑回了自己屋。杨大郎在听到王氏惨叫时便已起了，可他寻思着弟媳妇生孩子自己也帮不上啥忙，便没出去。院子里安静了后，他出来看到赵氏仍站在那儿，过去扯了扯赵氏衣袖，“孩他娘，咱回屋吧，别冻着了。”赵氏没理睬他，只是怔怔地站着，衣袖里的手紧紧握着。过了片刻，她平复了心情，又含笑对杨大郎说：“好，回屋吧。”
李氏在床上痛得极难受，沐雪平日里再胆大，看到娘亲如此亦是吓得不轻，只知拿热帕子帮李氏拭汗。李氏欲宽慰她几句，怎奈肚子痛得实在分不出力气来。
小宋大夫被老杨头请了来，路上老杨头已跟他说了情况。沐雪看着李氏痛呼很是害怕焦急，听到宋问枢到了，急得过去拉了他来看李氏。望闻问切了番，对沐雪和李氏说：“这是要临盆了。不用担心，胎儿已足九个月，二嫂子放宽心，忍耐些待稳婆过来。”说罢又急匆匆地过去看王氏。
沐雪听宋大夫如此说，才稍稍安心。又熬了些时刻，杨二郎急吼吼地把王婆子请来了。王婆子听杨二郎说得吓人，顾不得说先歇息，忙去看李氏。察看了番，才不着慌地坐了，说道：“你这二郎，每回你媳妇生产都慌里慌张的，说得也吓人，这不没事嘛。才开始阵痛，还有些时辰，赶紧去烧些热水，准备些吃食，这生孩子可是很耗力气的。”
沐雪听言赶忙到灶房去烧水，所幸早饭已备好，她踩着凳子把饭食放到蒸笼里，等李氏想吃时还能是热乎的。杨二郎进来看到，忙让她下来。这时，赵氏也进来了，对杨二郎说道：“二弟，我来弄吧，这灶房的物事你也不知是怎么放的。”杨二郎不好意思地说道：“那麻烦大嫂了，我去看着婉柔。”
赵氏看着杨二郎的背影，心里不住地问自己，我做错了吗？当初赵氏偶然相识杨大郎和二郎，心属于杨二郎，对谁人都没提过，连自己娘亲也不知她心思。后来杨家央媒人上门，她心里是极欢喜的，以为终于可以和心里的情郎相守。可天意弄人，待换过手绢儿后，她才知杨家提的是杨大郎，她伤心哭闹也无济于事，已经说定的婚事怎可再改？浑浑噩噩的，她嫁给了杨大郎，而不久后杨二郎也娶了李家女。她不甘过，可李氏进了杨家后二郎百般爱护，与她已是叔嫂名分已定，断不会有一丝丝可能。今天，她鬼使神差地，本能避免的冲撞她却没阻止，是因为杨二郎今早上帮她清扫积雪所以心里又起了一点嫉妒吗？可从始至终杨二郎都不知自己的情意，满心满眼里都是李氏。赵氏苦笑着摇了摇头，罢了，这么些年都过去了，这次当是最后一次做蠢事，以后真的一丝一毫的妄想都没了。还不知，王氏醒来后会怎样闹腾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