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与楚家是世交,李嫣然是公司里的皇亲国戚。
这家公司是楚寒一手创立,短时间内便在业界风生水起,李嫣然这位千金大小姐不管不顾地非要跟在楚寒身边,碍于母亲的面子,也为了安抚父亲的雷霆之怒,楚寒只好给她一个位置。
李家水深,楚家水浊。
李嫣然是全公司里唯一不能够得罪的人。
这一点,在荷茉初进公司的时候,就早有前辈多加提醒。
而荷茉好巧不巧,就被分在李嫣然手下做事。
原本因为有着哥哥这层关系,荷茉的职场生涯倒也顺利。
自从荷茉出现,员工们,无论男女,每天最期待的事情,就是在午餐时分,围观荷茉这位新来的小妹妹打开她的便当盒,向大家展示今天妈妈或者哥哥又为她做了什么好菜。
其实大家最期待的还是哥哥为荷茉准备的便当,哥哥的便当简直就是一件艺术作品,令人不忍落筷,也难怪所有人在欣赏完毕之后,都要默默地在心里感叹,为什么自己没有如此细心体贴的哥哥。
荷茉每次提起哥哥都会笑得犹如春花一般灿烂。
据说哥哥很帅,据说哥哥非常温柔,据说哥哥事业有成,据说哥哥还没有女朋友。
就冲有这么一位万能的哥哥,女员工们对荷茉的好感度和亲密度骤然狂增无数百分点。
于是,八卦些的开始先从妹妹着手,想尽办法挖掘这对黄金兄妹的家世。
遗憾的是,荷茉异常诚恳地告诉所有人,在举家搬迁到这座城市之前,因为一场车祸,自己完全失去了二十岁之前所有的记忆。
“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
“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尝试了很多办法,可是完全没有用处。”荷茉无奈。
“天!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荷茉一定觉得很痛苦吧?从小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长大,被家人宠爱,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啊,如果尽是些不开心的记忆也就算了,但若是连那些开心的记忆也全部丢失了的话,真是让人抓狂啊!”
“我听说在视丘和海马回造成瘀伤的话,只要伤到这两个区域的脑组织,无论在哪个区域,就算一点点,都会造成脑部关键功能的永久丧失。”
“是,甚至只是心理压力也会造成失忆。”
“心理压力?”荷茉诧异地盯着那个人。
对方是个样貌平平的眼镜男,见所有人都聚焦在他这里,顿时感觉自己成为了舞会之王一般的存在,更加起劲地滔滔不绝开。
“这样说吧,为了适应某种歇斯底里的心理状态,为了让自己生存下去,人的大脑有时会自动抹灭之前的某些记忆,也就是说,人的大脑会自我保护,或者说是人的心理,如果遭遇了特别可怕的事情,就会造成特别特别巨大的心理压力。”
有人笑了:“那得是多大的心理压力呀,楚总今年布置的任务特别艰巨,看来我也有必要失忆一回啊,你们说是不是?”
“正经点,说失忆呢!”眼镜男相当认真地打断对方,“你不信我没关系呀,你得相信科学!”
“我横看竖看荷茉也不像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有待拯救的劳苦大众啊,难道说,荷茉你其实爱上了自己的哥哥,可你们是亲兄妹,为了不**只好挥剑斩情丝,然后你就失忆了?”
荷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们敢不敢再胡说八道一点啊?”
众人也跟着哈哈大笑。
笑毕,有人感叹自己,情场失意,赌场失意,职场失意,假如也能失忆一回该有多好。
然而,荷茉却希望自己能够回想起来。
除了家人,她把二十岁之前的所有人,事,物,全都给丢得一干二净。
空荡荡的过往,甚至没有一张可以帮助她追忆的照片。
就好像她是突然凭空出现的一个人,曾经的二十年从未活过,从未存在过。
唯一让她有存在感的,是自己一直戴在胸前那颗用细银链子串起的狼牙,狼牙上雕刻着一朵不知名的花,她一直戴着,从未离身,潜意识里认定这是一件对自己重要如生命般的东西,可她完全想不起来它从哪儿来,为什么自己要将它如此看重,假如她能想起来,再当有人询问她关于这颗狼牙项链来历的时候,她不至于茫然地无以为继,她可以告诉对方关于这颗牙齿的所有故事。
说起这条链子,李嫣然对她态度的转变似乎也正是从看见这条链子之后开始的。
那是荷茉来公司之后的第三个星期,荷茉弯腰拾起碰落在地的文件夹,细细的链子承受不住狼牙的重量,从衣间滑出,在空中来回摇摆,伴随着从窗外透进的阳光,银链子闪烁出异样的光彩,这道异彩仿佛宿命一般闪到了李嫣然的眼睛。
在荷茉直起身的瞬间,李嫣然已经停在荷茉面前,染着红指甲的手一把扯住那条银链子,盯着狼牙的眼睛越眯越细越眯越细,周围的人见两人贴得那么近似乎在对峙,纷纷停下手头工作看着她们。
气氛突然间异常紧张。
“这项链哪儿来的?”她连声音都变了。
荷茉平静地回答:“忘了。”
李嫣然似乎认定她不会说实话,顺势要将链子扯断。
“李经理,非法抢夺他人财物,你这是犯罪,我可以告你。”
荷茉镇定地直视她双眼,李嫣然被她幽冷的眼神震慑,半晌,缓缓放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场冲突来得莫名,去得突然,却令荷茉从此成为了李嫣然的眼中钉肉中刺。
荷茉为此困惑,某一天终于忍不住询问哥哥这颗狼牙的来历。
哥哥的表情相当地耐人寻味,可他只是轻轻一笑,温柔地揉揉荷茉脑袋,声音里满是宠溺。
“这是你的护身符,不要弄丢了。”
可是她的护身符却招来了李嫣然的怨恨,积怨之后,便发生了那晚的悲剧。
她没想到李嫣然是这么阴险卑鄙的女人,所以当楚寒说出那句“昨晚我们在一起”,李嫣然眼睛里显现出无法掩饰的痛楚与愤怒的时候,她立刻感到一阵由衷的痛快,李嫣然把她骗去仓库,如果不是因为那些混混遭遇意外而死,那么这会痛不欲生的人就该是自己。
警察走后,秘书进来请示了几件事,楚寒一边查阅批示,一边说道。
“荷茉,你留下,嫣然,你可以走了。”
李嫣然已经冷静下来,妩媚一笑:“我妨碍到你了吗?”
楚寒头也不抬,斩钉截铁:“妨碍到了。”
李嫣然美目圆睁,瞪了楚寒好一会,负气离去。
秘书走后,只余下荷茉还有楚寒,荷茉手机恰好响起,哥哥发来一条短信问她喜不喜欢那份礼物。
“男朋友?”
荷茉连忙解释:“不,不是,是我哥哥。”
“晚上和我一起吃饭,你男朋友不会介意吧?”
荷茉有些意外:“我没有男朋友,只是楚总,你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楚寒依旧头也不抬,淡淡回答:“一个人吃饭太寂寞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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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环境优雅奢华,食物选材高档精贵,精致的餐桌上放置着精美的泰银餐具,细长的花瓶中,怒放着的保加利亚玫瑰散发出独特迷人的幽香,仿佛正昭示着一段甜美爱情的开始。
一个暴发户模样的胖子挽着一个打扮妖娆的女子大模大样地想要进入,却被门口的侍应生礼貌告知这是一家高级会员制的餐厅,只有会员才可以进入用餐,暴发户表示可以立刻付钱申请入会,却在侍应生接下来的告知中,拉着女朋友灰溜溜地遁走了。
荷茉正好看见这戏剧性的一幕,不禁挑眉。
在让楚寒决定今晚的用餐内容之后,荷茉开始仔细环顾整个大厅的格局。
有多少出入口,如果有监视器的话哪里会是监视器的死角,每个人的神态穿着,关键性的颜色,数字,装饰品,种种。
她的眼睛就像扫描仪般不着痕迹地扫视全场,然后这些数据都会自动汇总到她大脑,她却搞不清楚要用来干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像一种本能,没有理由无需原因,荷茉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反常。
“楚先生,”侍应生恭敬递过酒单,等待楚寒指示,“您存在这里的红酒今晚想喝哪一支?”
“这支,1982年的ChateauHautBrionPessac-Lognan。”他挥挥手,表示侍应生可以离开。
荷茉终于不再想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有点惊讶:“已经点完了?”
楚寒看着她的胸没有回答。
因为没有想过会来这么高档的地方,所以荷茉穿得很随意,这会被楚寒看得很不自在,忍不住低头张望自己胸口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原来是那颗雕花的狼牙不知何时露了出来,她匆匆放回衣服里,再看楚寒,他已经把目光移到了窗外,窗外灯火迷离,夜色正浓。
侍应生去了又回,手里多一只冰桶,红酒酒瓶美人沐浴般斜倚在冰桶中,他用白帕包着酒瓶,依次在荷茉还有楚寒面前的红酒杯中各斟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