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船本来是一件新鲜事儿,可是新鲜劲儿一过,就显得无聊起来,连本来最兴高采烈的烈儿也慢慢的失去了兴致。
许瑜每天除了去给谢氏请安,其他的时候很少出自己的屋子,需要透气的时候就打起帘子,看看外面的景色。
就这样约莫行了七八日,船老大突然来见谢氏,道:“夫人,前面因为商队出现了一些碰撞,发生了翻船事件,水道给堵了,小的看前面两里处是凤音城,要不咱们先去那里歇歇脚?”
谢氏皱了皱眉,没想到还会遇上这样的事情,道:“可打听清楚什么时候能够过去了吗?”
船老大道:“小的跑船这么久,年年都要遇上一两回,这次看架势,今天怕是过不去了,要等明天看看。”
谢氏挥挥手道:“你去找许原安排吧!许久没沾地气,大家下去歇歇也好。”
船老大退了下去,心中暗自庆幸谢氏不是那些不通道理的夫人小姐。
船老大很快就派自己的儿子带着许家的管事先去凤音城打点,找好客栈落脚,省得到了那里以后一通忙乱。
许瑜知道了这件事,倒也没觉得什么,坐了这么久的船,是需要休息一会儿了。
烈儿倒是没有很大的反应了,只是眼角眉梢带着笑意,让人知道她也是欢喜这样的事情的。
许瑜道:“看着是性子收了不少,秀姑你教的不错。”
秀姑道:“都是烈儿听教导,不然小姐给奴婢一块石头,奴婢可没法子。”
许瑜不由得笑道:“你呀!”
两里水路很快就走过了,凤音城很快就到了面前。
这个时候凤音城的码头很是热闹,因为前面水道堵了,大家都过不去,不少人都在这里歇脚了。
河口被挤得满满当当的,好在已经派人先行了一步。
许瑜戴着帷帽由秀姑搀扶着下了船。
走在前面的谢氏道:“坐船坐久了,连这地都是晃悠的。”
江嬷嬷道:“正是这个理儿。夫人等会要好生休息一会儿才是。”
乘着小轿到了客栈,许瑜梳洗了一番之后,觉得舒服了不少。
“你们都去收拾一下吧!今晚好生歇一歇。”许瑜打开一本书道。
秀姑道:“小姐身边不能没人服侍,烈儿你先去,等会儿来替我。”
烈儿告退之后,秀姑道:“小姐,你在船上也看书,现在下来了,就歇歇吧。”
许瑜依言放下了书本道:“去将我的安息香拿来,给夫人送去一些,江嬷嬷那里也送一些。”
秀姑自去安排不提。
在地上果然比船上睡得踏实。许瑜一觉醒来的时候,外面的阳光已经洒落在窗棱上了。
“秀姑,什么时候了?”许瑜问道。
秀姑道:“已经是酉时了。”
“夫人那边可有什么吩咐?”
秀姑替许瑜穿好小衣,拢好秀发,道:“夫人之前派人来看过一回,见小姐睡了,就没打扰,奴婢刚刚使人去问的时候,夫人还在歇着呢!可见小姐新做的香很好。”
许瑜站起身,让秀姑给自己穿好衣物,道:“或许是娘亲累了的缘故,你总是想着法子夸我。”
“在奴婢眼里,小姐自然是最好的。”秀姑倒不是讨巧儿,确实是说了实话,别看小姐才如此小的年纪,模样性子学识却是鲜有人比得上的。
烈儿进来了,行了礼道:“小姐,奴婢刚在外头听管事说,咱们恐怕要等到大后天去呢!咱们要在这里多留一会儿了。”
许瑜轻皱秀眉道:“可知是何缘故?”
烈儿口齿伶俐道:“奴婢只听得几句话,说是可能与水匪有关,其他的便是不知道了。船老大与管事说,最好先等等。”
秀姑喝道:“烈儿!你从哪儿听来的胡话?!什么水匪!不要吓着小姐!”
烈儿顿时委屈不已,却也不反驳,只是泪眼汪汪看着许瑜。
许瑜道:“好了好了,秀姑,烈儿也说了她是只听得几句话,也许是听错了也不定。烈儿你去看看娘亲起身了没。”
烈儿咬了咬唇,行了礼之后,便退出去了。
许瑜看着秀姑,无奈道:“你呀!就当我是那瓷娃娃,一碰就碎啊?以后可不能因为这样的事训斥下面的人了。我要听的是实话,不是好听的。”
秀姑点点头道:“奴婢明白。”
许瑜不会当着烈儿的面说秀姑,这样秀姑才能在烈儿面前保持威严。
很快谢氏也得到了消息,只是淡淡地点点头道:“等事情平静了再走,安安稳稳的妥当些。”
私下里却是跟许瑜念叨说庆幸,好在提前了些日子出门,不然东耽搁西耽搁的,赶不上族祖母的寿宴,就失礼了。
大后日才能重新启程,那就是还要在凤音城呆上两天,如果是平时也就罢了,这个时候,许瑜却是想出去走走的。
跟谢氏说了,谢氏本来就不是拘着女儿的人,问店家打听了附近有什么好的去处,可是店家只说了哪里的胭脂水粉好,哪里的头花首饰多,许瑜对这些却是没多大的兴趣,便想着去街上随便走了走。以后去了京里,恐怕就要一直呆在侯府里,日日与那些族里的姐妹作耍了。
烈儿听说小姐要出去,高兴得很,自从进了府,就好久没有在外面好好玩耍了,跟许瑜道:“小姐,奴婢听说有个园子,里面有不少的碑文,都是前人留下来的,小姐要不要去瞧瞧?”
烈儿在许瑜身边也有连三个月了,知道自家小姐喜欢读书,喜欢文雅的东西,所以才瞧不上那些胭脂水粉的,而且,自家的小姐做出来的就要比那些都好,连烈儿都有些瞧不上了。
秀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许瑜便很感兴趣道:“是吗?在哪里?”
烈儿见许瑜果然感兴趣,便道:“奴婢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听说那园子很有名,而且去的都是文人雅士,应该问一问就知道了。”
许瑜点点头,秀姑道:“小姐,那样的园子恐怕有男子出入,咱们出,不太便利吧?”
许瑜想了想,心中有些不甘,道:“秀姑说的对,那就……烈儿,你再去打听一下,看看园子有什么规矩,能不能招待女客。”
烈儿领命去了,秀姑见小姐心中有了思量,便也不再多嘴。
许瑜在房间等了半日,烈儿才回来了,脸上兴奋得红扑扑的,行了礼便道:“小姐,都打听清楚了,这园子是一个状元爷修的,据说状元爷赶考的时候经过这里,看到那些石碑被那些人拿去做猪栏,很是心疼,等到衣锦还乡的时候,便出资建了一座园子,将石碑保护了起来。那园子现在收银子,就是为了请人保护园中的石碑,状元郎一个大钱都没有拿。而且这园子也招待女客,有女客的时候,园中的人便会另行安排。”
许瑜顿时高兴起来,道:“好了,辛苦你了,咱们跟夫人说一声就去。”
烈儿也高兴道:“是!小姐!”
许瑜让秀姑收拾了笔墨纸砚,跟谢氏报备了一声,谢氏见她将地方说得明白,又拉着烈儿问了好一通,事无巨细问明白了,才招手让许瑜去了。
江嬷嬷道:“夫人这是太操心了。”
谢氏道:“不操心不行啊,你也知道,阿瑜是我和老爷心尖尖上的人,她的三个兄弟都要靠后一些的。”
江嬷嬷笑着端了一碗茶给谢氏,道:“咱们小姐样样出挑,老爷夫人自然会宠着一些。”
安排了轿子许瑜便来到这个锦绣园,取自腹中锦绣自成书的意思。
看着古朴的拱形门,许瑜压抑着心中的激动。
因为早就有人来打过招呼,所以门口等着一个仆妇。
许瑜在轿子中,秀姑上前去与人接洽,很快许瑜的轿子重新被抬起来,朝另一扇门而去,那扇门直接通往园中,园中另设有小院,供女客休息玩耍。
许瑜戴着帷帽下了轿,在秀姑和烈儿的服侍下,朝院中走去,那仆妇一边在前边引路一边道:“房间已经收拾好了,请小姐放心,等会儿前边传话园子里都准备好了,就由奴婢引您过去。”
秀姑道:“你们是如何安排的?可能保证不会出现男子?”
那仆妇道:“姑娘放心便是,锦绣园这么些年,还没有出过任何不好的传言,在这凤音城中,也是有口皆碑的。”
秀姑道:“那就辛苦你了。”
仆妇急忙道:“不碍事,不碍事。”
在房间里,秀姑和烈儿帮着许瑜整理收拾拓碑需要的东西,许瑜坐在桌前喝着茶,打量屋子里的陈设。
屋子里布置得很雅致,墙上挂着两幅画,不是什么名家之作,却有着一股清雅的味道,一副兰草图,一副猫儿扑蝶,西边的墙上有书架,上面倒是有不少的书,书架前是书桌,笔墨纸砚一应俱全。然后就是这中间一张桌子和椅子了。
不一会儿,就有人来告知仆妇说准备好了,许瑜急忙招呼烈儿和秀姑速度快些。
走在园子里,果然是处处是景致,除了那些碑文,这个院子也是极好的,一花一草,一石一木,都是花了不少匠心的。
许瑜暗暗纳罕,心里觉着这次不算白来。
碑文被很好的嵌入了这园林之间,就好像是本应如此一般,同时有没有失掉碑文的主导地位,在那路的转角处,在湖边,甚至在假山石处,都有着碑文的身影。
许瑜拓碑,其他的人便亦步亦趋地跟着,那仆妇跑前跑后的,先看看前边的路是否已经清理干净,又看看前边的人有没有准备好,还要看看后边有没有缀什么人……这仆妇见的人多了,觉着现在的这位小姐,在所见过的人中,算是出挑的,小小年纪,行止极为有度,身边服侍的人,也是有眼色有规矩的,一看便是大家出来的千金,自然是要好生伺候着,伺候好了,便是打赏不少,伺候得不好,就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倒霉了。
许瑜站起身,将手中的东西递给烈儿和秀姑,道:“妈妈,这园子还有多大?”
蹲久了,竟然有些头晕了,许瑜轻轻地揉了揉额头。
那仆妇急忙上前回话道:“回小姐的话,这园子小姐已经看完一大半了,小姐若是累了,前边有一个亭子,茶水都已经准备好了,小姐可以去歇歇。”
以前遇到的夫人小姐,是极少看这些碑文的,多半是看那些花花草草,没想到这位小姐却是只爱这那些有学识的人喜欢的,倒是与别个不同。
许瑜点点头道:“也好,咱们便去歇歇!”
等到许瑜一行人进了亭子,便发现亭子四周的帘子已经卷起,有清风拂过,甚是凉爽。再看那四周的景色,也是极为让人心悦的。
炉子上已经烧好了水,不一会儿就“噗噗噗”地冒着泡儿了。烈儿急忙上前去将水提下来,放在一旁的架子上,然后将炉火灭小了一些,放一块铁片在上面,移到了亭子的一角。
一旁的仆妇是看得叹为观止,以前的夫人小姐身边的丫鬟,不是想着让园子里的下人去做这件事,就是做得不够利落,这丫鬟能够对主子如此尽心,可见这做主子的,也是宽厚待人之人。
烈儿用自己带来的茶叶泡了茶,端给许瑜。许瑜啜了一口,便放在了一边。
坐了一会儿,身上的燥热散尽了,许瑜便站起身四处打量这周围的景象,现已是入秋的时候,可是那花树枝头,却仍有娇色。
仆妇告退去安排别的事了,许瑜慢慢地围着这亭子走了一圈,无处不精细又精致,维护也很好,没有虫蛀没有蛛网,上面的雕花和油彩鲜活且明艳。
“咦?”许瑜见那亭子的柱子边有一张纸,拿过来一看,上面却是一首诗,诗云:素秋追行步,客心无春驻。遥望青山外,可是春归处?
许瑜不由得微微摇摇头。
秀姑道:“小姐,可是有什么不妥?”
许瑜微微摇头道:“你瞧瞧!”
秀姑是识字的,许瑜闲暇时教过一些。
秀姑接过诗,看了看,道:“小姐,这和老太爷的诗挺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