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凡扶着赵离回到千叶镇中之时,天色已经渐明。赵离身受重伤又奔波了这几十里的山路,且雪天难行,伤势更加的严重了。穆凡虽然修炼有玄极圣典,懂得灵力运行之术,但对疗伤治病之事,一窍不通。只能带着她来到镇中,四处寻找医馆。
此刻虽然是冬天,下着满天大雪,但是忙碌的农人,依然早起,开始每天碌碌的生活。穆凡随便拉住个人,问明医馆路途,便带着赵离来到医馆之中。
此刻医馆却是尚未开门,穆凡使劲的在门板上敲个不停。过一会儿里面有个学徒没好气的来把门打开。睡眼惺忪地对着穆凡嚷嚷道:“大清早的,奔丧啊这是,急成这样。”
赵离此刻已经没了站着的力气,躺在穆凡怀中,被他抱着立在医馆门口。听了那学徒的话,朝他瞪了一眼,那学徒立刻吓得闭口不言。
穆凡对他说:“快去找郎中来。”那学徒赶忙跑了。穆凡抱着赵离进入医馆之中,扶她坐在椅子上面。不一会儿郎中出来,见到椅子上虚弱的赵离,赶忙过来把脉救人。
这郎中六七十岁的样子,穿着一件棉袄,胡子很长。他一边把着脉,一边捏着自己的胡子,一边小声嘀咕。
穆凡看着他这不温不火的样子,心中有些气了,问他道:“到底怎么样了这是?她怎么样了?”
这郎中过了好久才叹着气说:“唉,真是了不起啊,受了这样重的伤,居然还能不死,实在是一个奇迹。只不过我看她脉象虚弱,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这位少爷,还是为她准备后事吧。”
赵离听了他的话,眼中顿时没了光彩。她昨夜本已准备好了要赴死,但穆凡为她重燃起来希望,却不想马上又要破灭。短短一夜,生死间经历几番波折,现下却还是逃不过一死,赵离的心此刻万念俱灰。
而穆凡却听了一急,大声说道:“哼,你个庸医,要准备后事还来你这里干嘛,你治得好得给我治,治不好也得治,不然我烧了你这医馆。”
这郎中被他一吓,却毫不害怕,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起身抓药。在药柜前背对着二人悠悠的说道:“唉,世上之人都是这样,看不透生离死别,才有这么多自找的痛苦。老朽我在这里开医馆四十多年,早记不得替多少人把过喜脉,又送了多少人最后一程,生生死死早看得清了。其实人生在世,不过是一场因缘际会,盛宴再酣,也总是要散的。有人先走,有人后来,但不管酒美酒烈,总是要喝的。何必对一场聚会,看的那么重呢?”
他拖着佝偻的身躯,在药柜前一个个抽屉里面抓药,说完这句话,忽然咳嗽起来。
赵离听着他的话,若有所思的望着门外飞雪,萧条市井,苍茫人间,渐渐的痛苦起来。
穆凡等他抓好了药,拿了药方,付了银子,便带着赵离走出了医馆。此时天色已亮,大雪却兀自下着,地上的积雪也更厚了。
孙聪等人在山谷之中,一夜的时间也足够将经脉冲开,马上就会回来找他们二人。穆凡知道,这千叶镇不能再待下去了。当下便买了一辆马车,将赵离抱入里面,然后又买下一个小火炉还有药壶,放入马车里面,好为赵离煎药。
一切都准备妥当,便出镇而去,也不管要去哪里,只顾着一路奔行。由于不需要辨认路途,穆凡便也不在车外驾车,只是时不时抽一马鞭,任那马拉车顺着路行走。他自己则呆在车厢之中,照顾赵离。
车子刚出镇子,赵离便晕迷过去,浑身冰冷,像是活不过来了。穆凡见了着急,赶忙把手放到她背上,慢慢渡入灵力。
他毫不懂得怎样用灵力为人疗伤,此刻心中着急,也只能试一试了。他运起玄极圣典,沟通天地灵力,让那灵力经自身慢慢渡入赵离体内。在她身体之中,顺着经脉慢慢循环。穆凡怕自己拿捏不准,灵力冲撞伤害到她,所以极为小心,灵力运转极为缓慢。
就这样慢慢的勾引到她体内丹田中存纳的灵力,穆凡才松了一口气,小心牵引,带着她体内灵力,流转过她胸口受伤之处。
赵离在谷中硬接下了孙聪三人威力巨大的一剑,震伤了心脉,所以才受了这样重的内伤。此刻赵离不能动用灵力,便需要旁人用灵力冲破她心口闭塞的经脉,让气血通畅,才可以将内伤治好。
穆凡虽不懂得治伤之术,但这样基础的东西,玄极圣典中却有过提及。此刻他只能慢慢的顺着赵离体内经脉走时,牵引她体内灵力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将这些受损阻塞的经脉理顺。穆凡小心施为,紧张的注视着赵离的神色,怕她稍有异样便赶忙停止。
索性赵离昏迷之中,并未有痛苦神色,才叫穆凡稍稍放心。
他一刻不停地将灵力渡入赵离体内,两天两夜的时间丝毫不停,才终于将赵离体内经脉理顺。而就在这一时刻,她忽然痛醒过来,吐出一大口黑血。穆凡这才松了口气,知道赵离将这下子终于无生命危险了。从此后她体内血气顺畅,灵力流转无碍,已可以自行疗伤了。
穆凡为她疗伤,两天两夜不眠不休,这件事若放在别的修炼时间不过一年半载的修士身上,譬如赵离、孙聪这些人,他们体内的灵力绝不能够支撑下这两天两夜来。即便换做了资质上乘的董萱,如此一刻不停的运转两天两夜,也必然十分疲累。
毕竟为人疗伤,灵力运转必然需要十分缓慢,不然定要让被治之人,伤上加伤。而这缓慢运行的过程中,便会有许多灵力外泄,比与人斗法灵力消耗更快。而穆凡体内不存灵力,用的全是天地之力。虽然长时间如此施为,十分劳心费力,两天两夜下来,非常疲乏,但他的灵力却永不会枯竭。
赵离吐出那一大口黑色的淤血之后,呼吸便通畅了许多。晕迷中一直因痛苦紧皱的眉头也舒缓了开来,再没有了痛苦之色。
穆凡在车内垫着厚厚的被子,又将她抱在怀中,好让她睡的舒服一些,看着她渐渐泛红的脸庞,心中对这可怜的女孩,生出了许多怜意。想若不是自己遇到了她,她是不是就在那个大雪的夜里死了。如此孤独的被仇人杀死,埋在荒郊野岭里面。她的母亲都不知道她死了,日后有人见到了她的芳冢,只以为是横死的野鬼,哪里会知道里面躺着的,是一个十分美丽可怜的女孩儿?
一想到这些,忍不住将她身上的棉被盖得更紧了些。
这郎中的药倒也有些效果,让赵离好得更快了些。但还是不能用力,不然胸口处便剧痛难当。
若是普通人受了这样的重伤,自然难以活命,但那郎中哪里知道,穆凡与赵离二人,都是懂得修炼的修士,所以赵离毕竟有惊无险的活了过来。
就这样走了数天,赵离的伤势便好转了许多。她支撑着身体,把头靠在马车的窗户之上,重伤难愈,一个人忍着不时的疼痛,看着窗外的雪景。雪已经停了,但积雪却遍布天地。太阳在灰白的天空中毫无生气,照得无尽的雪原之上,也是灰蔼蔼的一片。
赵离看着窗外远处移动的一座座山,一棵棵黑色的树,心里头十分的安静。希望这一条路永远都走不完,希望时间永远停在这安逸的一刻。但马车不停的走着,走着,走向无尽凶险的前途。
这一天到了一处岔路之前,马车停了下来。穆凡探头出去,见这匹马停在路口,没有指令,不知道该往哪走。
穆凡四处看了看,心中想道:孙聪他们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我们,一定远远的跟在后面。他们只需要在镇中随便打听一下,便可知道我们买了辆马车出行。这两天雪下这么大,积雪太多车印太深,他们一定顺着车印跟在后面。我们若还坐马车,迟早会被他们追上。前些天是赵离不能行走,现在正好弃了马车,从另一条路走,好把他们甩开。
当下计议已定,便将赵离扶下马车,然后把马车牵到往东的大路之上,狠狠地在它屁股上打了一掌,这马吃痛,便拉着车飞快跑了。穆凡背起赵离,从另一条道上走去。
他修行日久,能做到在雪地上行走,不留痕迹。而赵离伤势未愈,不能动用灵力,自然无法做到在在雪地上不留下脚印。所以穆凡只能背着她向前行走。
穆凡刚走出百步,忽然心头一惊,暗叫糟糕。想道:这马车向东跑不出多远便会停下,到时候他们追到了马车,定然会回头来这里追赶。那时候我背着赵离,哪里能跑得过他们。
想到此处,当下返身而回,顺着马车跑过的方向走去。
他刚才在马屁股上拍的那一掌着实不轻,这马吃痛跑得早已经没了踪迹。穆凡背着赵离走了半个时辰都不见那马车踪影,又走了一个时辰才看见马车远远地停在那里。穆凡来到马车前,看了那马一眼,便向前走去。他现在已不能再乘马车,必须赶在孙聪等人追到这里的时候,远远走开,他现在只希望孙聪等人中计,见到这马车以后,返身而回到另一条路上追寻。
但就在这时,背后一阵急风吹来,风声之中,隐隐有说话之声,穆凡立刻吃了一惊。因为这话声分明便是孙聪几人无疑。
他当下再顾不得向前奔跑,赶忙躲入道旁树林之中,藏身在雪地里面。他与赵离二人,都屏息凝神,静静地听着后面的声响。果然过不多久,孙聪几人已经追来。
远远地只听有人说道:“看,这里有一辆马车,一定是他们抛下的。”然后有人接道:“不好,中计了。他们一定是在岔路口上便将这马车抛下,然后自己从另一条路走了,我们快追。”接着有人说道:“对,一定是这样的。想不到他们竟如此狡猾,我们快去追,那个妖女受了重伤,他们二人没有马车,一定跑不快的。”这人说完就要去追,但却忽然有人拦住他说:“等等。”那人说:“怎么了?”方才那人犹疑了一下却说:“算了,我们去追他们吧。”
这人说完,他们便一起返身而回,追了过去。
赵离又等了许久,听他们走的远了,正准备站起身来,穆凡忽然一把将她拉住,对她说:“等等,他们使诈。”赵离心中虽然半信半疑,但还是按捺下来,静静等着。
过不多久,果然孙聪等人又去而复返,见这里没人,才返身朝另外一条路上追去。
赵离又等了许久,这才起身来对穆凡说:“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回来的?”
穆凡当然也是猜的,他听见刚才有人说等等,然后又说算了,心中就已经猜到那人心中猜疑,假意回去搜寻,乃是在试探他们。
眼见暂时无虞,穆凡背着赵离又回到了马车之中,在马身上抽了一马鞭,这马便拉着他们朝前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