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媳两个有一搭儿没一搭儿地说些个闲话儿,耐着性儿等了盏茶的功夫,才见安荞带着两个丫头进了福安堂的寝阁。“给祖母请安、给母亲请安。”
骆老夫人微笑着说了声“免礼,快到你母亲跟前坐着吧。”安荞这才笑盈盈地谢过了祖母,转身儿坐在母亲的下首。
“今日这屋子里头没有旁人,就咱们娘儿三个,阿荞啊,你来看看你大伯母写的这封信。”骆老夫人把信递给了孙女儿。
林氏夫人自女儿接过信,心里头就莫名其妙地扑通乱跳。她紧盯着女儿,见她一目十行、看得飞快,眉眼间却是纹丝不动,想要从她的面上窥出点儿端倪来,却是半点儿不能,心里头又是酸涩,又是欢喜。转眼间那个在襁褓里眯眼睡着的婴孩儿竟已长成了温婉贤淑的一位俏佳人儿了。
直盯着女儿把那信从头到尾通读了一遍,凝神盯着沧海图静默了片刻。复又逐字逐句把那信直读了两三遍。抬起头神色淡然地将信放在桌案上。
骆氏安荞暗自吸了一口气,起身翩然下拜跪在地上,“祖母、母亲明鉴。虽说这顾门的亲事恰可抵挡那七皇子一番,不过孩儿细细品读过了大伯母这信,恐怕顾门非是孩儿良配。”
骆老夫人听见孙女如此说,又看了二媳妇一眼,见媳妇儿骤然松了一口气,老人家暗暗叹了一口气,“阿荞,好孩子,你大表哥那儿你不中意。七皇子那儿又断乎不行。这顾门你当真不再细细思量一番了么?这孩子身世虽坎坷了些,却极是个少年有成之人。”
林氏夫人刚刚放下的心听见婆母这话不由得又提到了嗓子眼儿,“婆母!”她急忙起身跪在女儿身侧。“婆母啊,媳妇儿的意思与阿荞的一般,这顾门小将军虽好,顾府中却太杂乱了些个。咱们家的女儿自小儿也是如珠如宝一样儿养大的。”
见母亲为了自己的亲事焦急若斯,安荞的心里涌起了一股浓浓的暖意。她叩头下去,“祖母容禀。”便将李大姑娘告知她的顾府里头那些陈年旧事一五一十都回禀给了祖母跟母亲知晓。
两位深宅夫人像听话本子一般听着这些发生在八年前的事儿,一时惊呼、一时唏嘘。待安荞说完,林氏夫人扑到女儿身上,紧紧地搂住女儿。“我的儿!你说的这些可都当得真?若果然如此,这顾府中人忒地阴狠。婆母啊!咱们如何忍心叫咱们家的孩儿入了那虎穴呀?”林氏说着话儿,眼泪就流出来了,趴跪在地上只不住地叩头。
安荞拉住母亲,紧紧地搂住她,母女二人依偎着,“母亲,您莫要焦急。祖母她老人家自有定夺。您心疼女儿,祖母也一样儿是心疼女儿的。”
孙女儿这话骆老夫人听着心里倒还受用些。“玉珂、阿荞啊,我这一把老骨头了,难不成攀附了顾门权贵就能长命百岁飞仙成神么?祖母相中了这顾门,一心里都是为着阿荞你啊!”
“祖母!”安荞膝行到骆老夫人面前,把头枕在祖母膝盖上。“孙女儿的好祖母、亲祖母!您心疼孙女儿,孙女儿这儿都是知晓的。”边说着,边就将骆老夫人的手执起来贴到了心口上。
“祖母啊,大伯母信中虽是把那顾小将军夸得花朵儿一样儿,不过,李姐姐同孙女儿说的那些定然都是真的。顾门太高了,孙女儿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好像是咱们东郊的玉女峰,顾家在峰顶儿,咱们在半山腰儿还要往下些儿呢。”
话一出口,就挨了骆老夫人轻轻的一掌。“妄自菲薄,该打!”安荞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见祖母虽板着面孔,眼眸中却并不见怒色,这才接着说下去。
“况且当年宁和长公主改嫁他人,顾老夫人竟用出了那样儿的手段来阻止她,如今这婆媳二人哪里能不反目呢?大伯母说是受了宁和长公主所托,偌大的京城,竟寻不着个能与顾小将军匹配的闺阁淑女么?何至于偏要大老远的到咱们家里来求?”
一席话丝丝入扣,头头是道,说得骆老夫人也是一径点头,待孙女儿说完,骆老夫人沉吟良久,到底又把那信拿起来反复瞧了又瞧,再瞧瞧孙女儿眸光坚定,二媳妇战战兢兢,骆老夫人摇了摇头,到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既然你们母女都不愿意这门亲事,我这做祖母的也没有强把你嫁出去的道理。只是这七皇子恣情恣意,万一他不愿守那一年之期,前来提亲,到得那时你又待如何?果然嫁与魏国公世子,你可愿意?”
这话却把安荞问住了。林氏夫人已叫严妈妈扶着坐到了椅子上,听见婆母问,张口就要替女儿说愿意,却叫婆母瞪了一眼生生止住了话头儿,扭转脸儿也睁大了眼睛盯着女儿,目光中含着希冀催促之意。
“祖母,不能容孙女儿再等等么?万一……”骆老夫人摇了摇头,“阿荞!傻孩子!七皇子要人,哪个敢与之相争?魏国公府这头儿你若肯点头儿,祖母这就写信给你娴大姑姑,趁着她还不晓得七皇子这一头儿的事儿就将亲事定了下来,即便如此,我都怕万一皇子爷不肯罢手,你大姑姑未必肯护着你,到时候闹腾着要退亲只怕更是烦难。”
见孙女儿似乎是让吓着了,一张芙蓉面像是罩了一层霜,骆老夫人也后悔把话说得太满了些,“好孩子,你莫要怕,祖母给你大伯母跟你娴大姑姑都写封信,咱们再仔细问问,有祖母跟你母亲在,总不能叫你的婚姻事稀里糊涂地落入与人为妾的尴尬境地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