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玉树临风的紫衣少年看着身边少女第一次如此乖觉,心口却闷闷的,自己瞧不起这样的比赛,连带表妹头一遭兴冲冲出府也没了念想,这样的话语是不是太直白了?
那么晶莹剔透的玲珑心,又有什么瞧不仔细,看不明白的呢?
纳兰揆叙低眉看着身侧浓浓的刘海遮住眉眼,看不清眼前小人儿的神色,再也不犹豫,右手折扇轻点思澜琼鼻:
“澜妹妹,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保证你会高兴今天出府走的这一回长安街!”
临近白塔寺半里余,正是庙会买卖聚集地,只见四周摊位皆是一些别具特色新“福”物件。大小不等的“瑞”、“福”字的红绒花和着剪金纸花,思澜不由伸手想要摸摸看。
不料,就在思澜刚唤叙哥儿等等,止步伸手时,另外一只手也在此时伸向了印有金鳞图案和“吉庆有余”、“吉祥如意”等吉利话的大红香风车。
思澜抬头,眸子里映出的便是一双如幽潭不见底般的剑眉轻挑带着狡秸的笑意看着自己,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才发现,原本是要拿香车的两只手,此时却亲密的牵在了一起,卫思澜不由的颊边一燥,慌忙的甩开来人的大手,朝着纳兰揆叙驻足的首饰摊奔去。
京城各个寺院庙会为了迎合端午龙舟,这一日里除了皇家寺庙不得参与,其他大小庙宇都是香客不绝,甚至还有那忙于赶场显诚信之人,一天之内连至数个寺院添置香油钱的。
白塔寺院墙两旁遍布香烛表纸的摊铺。虽然寺院内就有香烛,只要给了香油钱便是免费取用,但往往参拜者,都认为自己诚信挑选才能感动诸天神佛,于是眼前各大摊位也是香客不绝。
纳兰揆叙相貌本就不赖,虽然常人前一副轻浮浪子,孺子不可教也的样子,思澜确是第一看到揆叙对女儿家的物什件儿的特别留意,站在高自个儿一个头的纳兰揆叙身侧,卫思澜偷偷摸摸看了眼自己刚刚摸到男人手的摊位,却发现那玄衣男子早已不见了身影,此时此景再低头看着纤纤素手,不由得俏脸又沾上了绯红...
咦!
自己忘了,待看清楚自己现在这身打扮,怪不得刚那男子是那样的笑,原以为自个儿好好的姑娘家被人占了便宜去,却不知这副书童小厮,哪里来的便宜?
心内暗暗一笑。
纳兰揆叙也不知道在做甚么,也不见买香烛,也不搭理自个儿,人家摊主面色皱巴巴只怵着自己这小小书童,虽然眼前公子挡了自个的生意,一看那公子一身体面衣着打扮,就知道不是自己这贫苦百姓所能言语的,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只能眼巴巴的瞅着公子哥书童能够大发散心,快快遣了关二爷离开才好。
思澜虽矮小,却也是看出自己和纳兰揆叙带给摊老板的难处。二话不说,豪迈的一把扯着纳兰揆叙的辫尾就要朝着一旁茶棚走去,纳兰揆叙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站的时间久了,表妹有些儿着急了,方才对着疑惑盯着自己神情的表妹安抚一笑,大步拉着卫思澜走进了白塔寺院,两人这样进寺,卫思澜不由对着纳兰揆叙高大的身影嘀咕,
“叙哥儿,咱们一没香烛,二没贡品,香油钱倒是不缺...你说佛祖会不会责怪咱们没有诚意啊...”
话音刚落下,却发现纳兰揆叙带着自己只顾左拐右拐,却不是到殿宇参拜神灵,思澜跟着纳兰揆叙一边走着,一边回首,正殿内许多善男信女已经云集佛寺,之间寺院棟螌宝盖招展,香花灯烛及各色供品林立,殿宇深处烟绦绕烛火通明,隐隐的还能听到钟磐悠扬之声,而大殿内香客们求财心虔,殿里殿外,各不相同,熙熙攘攘间拥挤不堪。
待离了远了,只闻的鼻眼间都是香炉围绕时,卫思澜这才心思平稳,默默嘱愿父母在天之灵安息,承蒙菩萨护佑自己早日能够一报家仇。
两人一路也不言语,直至走到一处禅房,里面似乎还能听到些熙熙攘攘的女子言语声,思澜不知此处为何,见纳兰揆叙止步不前,知道目的地已经到达,张口正要问他原因,却看见纳兰揆叙礼貌的敲门,然后似是寺内监寺僧人开门相迎,纳兰揆叙与那僧人一行礼,叫了声:“师傅。”
禅房再次开门走出来一青衣姑子,纳兰揆叙便将卫思澜直接交与青衣姑子,自己和僧人走向了一旁榕树下。
思澜不知就里,跟着青衣姑子进了禅房,入目是一年轻女子,虽然蒙着面纱,思澜却一眼看出面前之人是一副观世音菩萨扮相,而禅房一角清晰可见的首饰盒子,脂粉用品样样不绝,思澜好奇的看着面前忙绿的又是尼姑又是女儿家,极其混杂的一幕,却也没张口想问,直到先前拉自己进屋的青衣姑子再次出现自己面前,对着自己慈怀一笑,卫思澜这才不好意思的开口。
“阿弥陀佛!师傅,您带我进屋这是要做什么?”
“小施主,且跟贫尼来。”
青衣姑子牵着思澜来到禅房另一角,这才发现,禅房内暗藏玄机,竟还有内室相连,还没来的及再次张口,青衣姑子已经手脚麻利的把思澜束发的缎带解了开了,这会儿正要动手解了自己衣衫,卫思澜心里焦急,忙后退一步,一手护胸,一手麻利的抓住头发,问道
“师傅,您要对我做什么?”
不知打哪儿冒出来一个丫鬟装扮的圆脸女子对着思澜开口解释到:
“这位姑娘,别慌,今儿端午节,按着白塔寺往年习俗,午时三刻,要广开院门“助人思过”,你看。”
那圆脸上坠着几粒雀斑的胖丫鬟指了指坐在蒲团上的白衣观音。
“我家小姐今年扮的就是观世音娘娘,本来监寺师傅是安排沙弥来扮金童玉女的,偏偏寺院没有长相清秀的和尚...”
知晓自己说错了话,这丫鬟赶紧扫视一旁含笑的青衣姑子,见她还是但笑不语,又急急忙忙呸了声自己喃了句佛语,这才继续对卫思澜娓娓道:
“你看吧,这金童,是不缺的,总不能少了个玉女,所以就烦劳小姑娘帮帮忙,扮会子玉女,稍后随我家小姐一起去寺门外布施众人。也当时积福积德的善事一件。”
“阿弥陀佛,就是如此!”
青衣姑子仍旧云淡风轻的笑着。
两人见卫思澜没有言语,也没再抗拒,雀斑丫鬟便上前接着青衣姑子的动作给思澜脱下了身上的书童衣饰。
金童着金,玉女自然是湖烟色打扮,思澜一身川地蜀绣的佛语华裙,半数青丝斜斜的绾上“荷花头”,虽然不沾丝毫宝相庄严,却也是玉色扰人,卫思澜本就是皮肤白皙,似水双翦此刻又是炯炯有神,从小长在苏州城,却也是满人的服饰为主,这样俏生生的汉人装扮,广袖款款,纤腰轻裹薄纱里,倒真的给思澜添了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气息。
待全部朱佩环钗装点完毕,也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虽然知道纳兰揆叙不会将自己一个人丢在这白塔寺内,卫思澜还是想问问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问了青衣姑子是否可以出禅房,那姑子仍旧笑着,却也点头放了卫思澜出门,只是叮嘱她不可出院门,不可到香客多的前殿,而且,千万不可以损伤了身上的衣服。
出了禅房,襒见纳兰揆叙和僧人仍旧在那榕树下,却已经对弈上了,待到思澜走上前去,才看清,何止对弈,连香茗都是备好了的,纳兰揆叙因为背对着禅房,看不见卫思澜出门,那僧人却是看的清清楚楚,又是一笑,卫思澜看着和青衣姑子一模一样的笑脸,虽然不觉虚伪作假,却也是浑身不自在。
纳兰揆叙得僧人示意,已知有人过来了。颔首回头,就看到,漫天晴空,那席烟湖色,虽然不是绝色美人,却似碧波小狐,清秀独立于天地间,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慌慌站起身,纳兰揆叙只顾着拉住卫思澜长袖一角,竟是生怕这小狐狸飞天而去了...
这厢,玄衣男子不是他人,正是私带着贴身护卫兼乾清宫太监总管微服出宫的康熙皇帝,主仆二人坐在二楼吃茶,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买卖人,少年天子只觉的如此太平盛世,虽然朝中还有迂腐奸佞之人,朗朗乾坤却是再也无人能阻碍得了自己接下来准备的一系列措施恢复和发展农业生产的大规划。
一旁只敢坐三瓣儿椅子的图德海看出自家主子今日出宫一走心情不错,挑着好听的趣事对着康熙禀告着:
“爷,奴才打听清楚了,隆长寺,广济寺...待到午时三刻都是要布施今晨所得香油钱,而且白塔寺和法华庵两院更是请了观音当街布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