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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两个少年紧赶慢赶地回到高家庄时,他们眼前是一片残破的焦土,每一座房子都变了样,大部分已经损毁,位于高坡上的宗祠围墙和大门也都被推到,庄上几个大户的宅院此时还有一些东西未曾燃尽,那冲天而起的烟柱便是由此而来的。
走到近处时,终于看清地上倒卧着的一具具尸体,五叔公、二伯、四叔、九婶、小三、棍儿、铁头……
根本没有活口!
高忍和高翰德越看越是心惊,随即分头往自家宅院跑去,入目的同样是一片疮痍,所有亲人都已经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高家庄数百口人的鲜血浸透了庄子里的每一寸土地。
男人大多是战死的,手里还握着自己的本命武器,这些人都是未曾开启血脉的弱者,因此在强者面前基本没有什么战力可言,只是尽自己所能,流干每一滴血,拼搏到底。
至于女人,命运就更加悲凉一些,除非上了年纪的,否则大部分女尸都有被侵犯过的痕迹,显然下手的是一群穷凶极恶的人。
高忍的家里也被彻底摧残了,值钱的东西都被洗劫一空,不值钱的杂物摔了一地。屋子的木造大梁已经焚毁,屋瓦掉落,碎了一地,和其他杂物混在一起。黑洞洞的窗口上都是被黑烟舔过的痕迹,零落萧瑟。
但是在屋里却没有找到任何一具尸体,这让他多少升起了些许期望,转头往离家不远的宗祠望去。那里是高家庄防备力量最强大的地方,如果族人们还有活下来的,肯定这时候会聚集在那里。
只是宗祠也已经被破坏,能找到活人的希望并不大,高忍在还未见到家人尸首之前,总还是抱着一丝丝的希望。
父亲是九星黑铁的剑之血脉,在这个世界上虽然算不上什么人物,但好歹在这附近也不是随随便便被人欺负的角色。有他带领高氏族人共同抗敌,应该还是有些机会的。
高忍迅速地来到高氏宗祠前,和他所料的一样,庄上相当一部分人都聚集在了这儿。但同样是他所不愿意看见的,聚集在此的人依然无一活口。
都死了……
当初冷肃威严的高氏宗祠现在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入目的尽是一片赤红,染红了高忍的双眼。父亲倒在老族长的身边,这两个男人共同造就了高忍这个名字,但现在都已经弃他而去。
他们带领庄上余下的子弟镇守着宗祠大门,不曾退后半步,最后集体倒在了大门一线。
再往后,是女人们**的焦尸,与先祖灵位的残灰融为一体,再不分彼此。
高忍和随后赶到的高翰德齐齐跪下,对着眼前这一幕跪下,叩首。
男儿有泪不轻弹,此时更是没有流泪的道理,既然他们两个还活着,作为高家庄最后的两个男人,还有更加沉重的责任需要他们去承担——那就是复仇!
血债血偿!
高家庄里虽然满地都是尸体,却没有一具是敌人的。但是高忍和高翰德相信,高家庄的男人们不可能那么弱,一个敌人都未曾杀伤,那么敌人一定是带着自己的死伤离开了,这或许是个线索。
两个出离愤怒的大男孩,现在已经是两个男人了,他们讨论了一下之后,决定分头再在庄子里找一圈,看看能有什么其他的线索。
话虽这么说,高忍毕竟不是高翰德那样的猎户世家,对于寻迹这种事也并不擅长,只是漫无目的地在庄子里走着,如行尸走肉,他怕自己一旦停下便会崩溃。
报仇是他们的责任,可是这个责任是否能够担得起?
父亲是九星黑铁的剑之血脉,其他叔叔伯伯虽然差些,但总还有几个比自己强的。如此算下来,自己一个一星黑铁的新嫩,加上一个甚至连血脉都还未开启的高翰德,又能如何去面对那未知的敌人。
他有些惶惑不安,但又没打算放弃,只是觉得迷茫。
不知不觉中他走到了华姬丽的家旁边,这是他以前经常走的线路,那时自然是为了多看女孩一眼,这会儿却是无意识地走了过来。
“高忍!是你吗?”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带着嗡嗡的回音。
高忍打了个激灵,尽管因为那特殊的回音效果略微改变了声音原有的音质,但他怎能认不出来呢!那便是华姬丽的声音!
高忍不敢回应,因为这是进了高家庄之后,除了高翰德之外他听到的第一个声音。
“应该是幻觉吧……”他心里这么想着。
然而那个声音却是继续传来,“高忍,我知道是你!我认得你的脚步声!”
这回高忍终于确认自己没有听错,而且也不是幻觉,声音来源的方向在他的右后方,于是他转过头去,看到华姬丽家的水井,声音便是从那里传来的。
少年扑了过去,趴在井栏上往下看,只见女孩正扒着水井内壁的石缝,在水中一沉一浮。
高忍手忙脚乱地将打水的木桶放下去,好不容易才将女孩拉了上来,只见她浑身湿透,雪白的袍子紧紧地贴在身上,凹凸有致、青春逼人的身段尽显无遗。若是在往日里,血气方刚的少年看到这一幕,怕是会有些想法,可是此刻他只是紧紧地将华姬丽拥在怀里,仿佛怕她受凉似的。
“你的手臂受伤了!”华姬丽早就注意到高忍刚才几乎是只用右手把她拉上来的,显然是因为左臂动不了。“我帮你疗伤。”
“先不急,庄子里的人……”高忍神色黯然,不知该如何启齿。
华姬丽从腰侧掏出一柄两尺来长的乌黑短杖,不由分说地一边开始为少年进行治疗,同时极度镇静地回答到,“我都知道……可是,如果我们要想复仇的话,不是得将伤势先养好吗?我们必须要更坚强!”
高忍惊讶地看着女孩那张精致的脸,原以为对方至少应该哭哭啼啼一会儿才能恢复过来,没想到被安慰的人反而是自己。
得到了女孩的鼓励,他也振奋了许多。
父亲曾说过,“身为血脉的所有者,当以成为战士而荣耀!战斗!不停地战斗!直到成为圣剑血脉,荣列系谱之中!而在这条坎坷的前路上,更多人的宿命是战斗至死。”
是的,父亲虽然还不算强者,却已经早有了牺牲的觉悟,那么自己便不该为他而沉浸悲伤,而是该继续在血脉的道路上走下去。
而在这之前,先要复仇!
坚强地复仇!然后坚强地走下去!即便有泪,也得留待成功那日……
感受着手臂里的断骨重新愈合,伤痛渐渐消减,华姬丽短杖前端发出的白光比落日的余晖更加耀目,将高忍的心指向光明。
向痛苦屈服,为痛苦而流涕,那是弱者的行径,血脉的男儿当自强!
结束治疗之后,来到华姬丽的家中找出一套还算干净的衣服让她换上,两人一边向庄子的另一头去寻找高翰德,一边各自诉说今日所发生的种种。
相较于发生在高家庄的惨事,高忍十六岁的血脉开启试炼就显得不足为道了。
华家在高家庄是小户人家,居住在庄子的外围,离高氏宗祠比较远,等到山贼进犯时,已经来不及向哪里去集中,其父便让她躲在水井里,总算是避过了一劫,否则以她上佳的姿色,恐怕下场会很凄惨。
只是华姬丽也没法因为自己逃过一劫而高兴起来,她终究失去了自己的至爱的双亲,女孩内心的伤痛远比表面上的坚强看起来要严重些。
而作为这场剧变的唯一幸存者,华姬丽这里总算是提供了些许线索——白钢血脉。
来犯的是一伙山贼,山贼头头身具白钢位阶的斧之血脉,这也是为什么高忍那九星黑铁位阶的父亲依然不敌的缘故。
有了这样一条有用的线索,复仇的对象就显得不再那么盲目,目标直指位于高家庄东南面当地俗称白钢寨的一处山贼营地。
白钢寨以其首领为白钢位阶的斧之血脉而得名,是方圆几百里之内唯一达到白钢位阶的山贼。因为拥有压倒性的武力,白钢寨山贼甚至不需要主动出来杀人越货,周遭的村庄每年都会自觉地孝敬上供,以求平安,所以也未曾听说过白钢寨出手屠村的事情。
因为对手太强,且动机又不明朗,所以三个年轻人一番核计之后,决定先去白钢寨调查一番再做定夺。如果真是白钢寨所为,即便目前他们还未有足够的实力摧毁对方,但也需要将复仇计划提上议事日程。
血债终究需要血来偿!
在前往白钢寨探查之前,高忍还需要先做一件事,那就是重锻本命之剑。
虽说在先前与巨猿魔兽的战斗当中,他完成了血脉开启,剑之血脉也顺利升阶为一星黑铁,但那只是剑之魂的成长,手中那柄本命之剑事实上依旧是一把黑铁剑,表面上的雾状白点只是假象,毕竟黑铁剑不可能凭空生出白钢成分来。
通常血脉升阶之后,剑之魂或者其他血脉之魂成长起来,本命武器也会体现出升阶之后的表象,这时候就需要及时去铁匠那儿锻造武器,将所缺的成分锤炼进去,让本命之剑真正吸收这些成分。
以高忍的黑铁剑为例,此时他需要去增加一成的白钢成分,让铁匠均匀地捶打在长剑的表面,与那些雾状白点融合,然后他的本命之剑才是真正的九成黑铁一成白钢的一星黑铁之剑。
以后每次升阶也需要同样的手续,添加材料成分比例也是以此类推。
当然,在某些条件不允许的情况下也可以选择不去重锻本命武器,但后果就是武器的坚韧程度与血脉之魂不匹配,容易造成本命武器损坏甚至毁损。这时候就需要武者压制自己的实力,使血脉之魂与本命武器的位阶相等,便能较好地保护武器不致受损。
原本高忍就打算回来之后立刻找庄里的铁匠重锻长剑,现在高家庄惨遭屠村,铁匠自然也没有幸免,他们只得去附近的其他乡镇解决这一问题。
好在一星黑铁长剑的重锻相当的容易,一个普通铁匠花上半天时间就能轻松搞定,倒是不会影响他们的复仇。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高忍虽然复仇心切,但也知道提升自身实力的重要性。“刃”字下面加个“心”,老族长的期许就是希望他戒急用忍,谋定而后动。
高家庄的尸体太多,要想一具一具入殓完全没有可能,三个人只能简单地将村民的尸体都集中到了宗祠里,放了一把大火全部烧成灰,然后收集了整整一水缸的骨灰,在宗祠后面的空地上下葬,连墓碑都未曾竖立。
“等我们为大家报完了仇,再回来为亲人们立碑吧!”高忍转头看了看两个伙伴,希望他们能支持自己的决定。
华姬丽和高翰德默默地点点头,在庄外找了一处闻不到血腥味的地方休息了一夜之后,便随着高忍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高家庄东南面的山系被世人称为碎刃山脉,是东北-西南走向,白钢寨便在这群山之中藏着。而在与高家庄同处碎刃山脉外围一线的西南面有一座小镇,叫做斜阳镇,距离白钢寨也更近一些,于是几个年轻人便选择在此为高忍重锻本命之剑。
赶了半天的路,来到斜阳镇时,三人已经饥肠辘辘,但还是第一时间赶赴镇上的铁匠铺。
铺子里的铁匠师傅看着高忍布满了雾状白点的黑铁长剑,脸上满是赞叹的神色。他并非第一次为人重锻本命武器,一星黑铁位阶更是没有难度可言,可是高忍那张脸却是少有的年轻,这才是让他吃惊的地方。
原本铁匠铺在午间是不工作的,尤其是这种炎热的夏日,大多会将工作安排到凉爽的夜里来做,但是熬不过三个年轻人的哀求,尤其是华姬丽这样一个楚楚动人的女孩那充满杀伤力的眼神,铁匠师傅最终答应即刻为他们开工。主要还是因为一星黑铁长剑的重锻比较简单,不会因为天气炎热影响了状态。
重锻工作需要三个钟头,在此期间高忍他们只能等着,于是终于想到了还没吃午饭这件事。
镇子口的驿道边上是一座小酒楼,等待镇上铁匠重锻武器的当口,三人便在此进餐。
高家庄虽然被山贼洗劫一空,但也不可能掘地三尺把少年们的零花钱给摸光,于是三人还是有点小钱傍身,暂时不至于要去为糊口而操心。
因为没有多少心情享受美食,他们只是胡乱地点了些能吃饱的东西,自然就招来了店伙计的白眼。还好他们也没上二楼雅座,只是在楼下的大堂里用餐,否则说不定还会被赶下楼来。
他们的菜很快就上齐了,负责招待的店伙计胡乱地把盘子碗扔了一桌子就走开,态度恶劣得让人愤怒。只不过三个少年满怀心事,也没有心情和他起争执,便随他去了。
这时候,一个衣着邋遢的中年大叔也走进了小酒楼,开口要买酒喝。
那店伙计嫌恶地看了对方一眼,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你这个醉鬼,带钱没有?小店不接受赊账。”
中年大叔也不在意,从怀中摸出一把钱来拍在桌面上,以此来回答对方。那店伙计这才笑眯眯地去给他打酒,甚至没问他要点别的什么,看来这个中年大叔应该是这里的常客了。
高忍虽然不喜欢店伙计的势利样,但因为与邋遢大叔素不相识,也就继续保持着沉默,静静地扒着碗里的饭,一边想着等剑重锻好了之后要如何设法接近白钢寨。
沉闷的一顿午饭很快便吃完,高忍的本命之剑却没有那么快重锻完成,继续在小酒楼里耗着只会招来白眼,于是三人只得在小酒楼对面找了一处阴凉的地方歇息,顺便讨论下一步的行动。
而那位邋遢大叔还在那里慢慢地自斟自饮,直到高忍他们算好了时间准备返回铁匠铺取回武器时,他才摇摇晃晃地走出来,带着一身的酒气东倒西歪地来到三人身边躺下,转眼间就鼾声震天。
高忍临走前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总觉得这个中年大叔身上应该隐藏着别样的故事,只不过他现在并没有听故事的心情,而且萍水相逢的对方也不见得愿意告诉自己。
返回铁匠铺,长剑已经锻好,入手的分量重了些许,那便是增加了白钢成分的缘故。只是多出来的材料却无法从外观上看出来,那些雾化的白点依旧不变,剑身的各种尺寸参数也未曾改变,想来是剑身结构变得更加致密了的缘故,这也是剑之血脉带动本命之剑一同进阶的奥妙所在。
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多出来的重量并不会影响正常使用,只是持久战斗时会消耗更多的体力而已,而且也需要一点时间去适应手感的变化,但总归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付了钱,谢过铁匠师傅,三人又匆匆地离开了斜阳小镇,直接转往正东方,去往白钢寨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