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胡思乱想间,清鹂从旁边过来了,她有些焦急对蕙兰道,“姑娘多会下来的?方才妈妈说有些不爽利,婢子瞧着她脸色不对,要不要请个医生来瞧瞧?”
船上哪来的医生?伯父倒是会两手,但应该不会为沈妈妈诊治的。左思右想还是放心不下,蕙兰只好和父亲告了罪,上楼去看望沈妈妈。
刚靠近房门,便听见极轻的呻吟声,蕙兰忧虑的与清鹂对视一眼,赶紧进屋看向小榻。沈妈妈正苍白了脸躺在榻上,嘴唇苍白干裂。
“妈妈,你身上是个什么情形,与兰儿细细说说。”先冲清鹂示意倒水,蕙兰便走到沈氏身边执手问道。
沈妈妈嘶哑着声音道,“头有些晕,身上略微有些涨疼。”蕙兰一边对清鹂做出快点的手势,一边对沈妈妈安慰道,“想是受了风,这江上不比平地,风大些也是有的。妈妈莫慌,我叫人来替你刮个痧,保管明天便好!”
沈妈妈艰难的摇了摇头道,“姑娘不必劳师动众,我将养两日肯定好。”
蕙兰按了按她的胳膊坚决道,“妈妈安心养病便是,其余事不要多计较。”清鹂端了水送到沈妈妈的嘴边慢慢喂下去,嘴里也埋怨道,“想必妈妈昨日身子便不舒服,苦苦捱到眼下,可怎么是好!”
蕙兰止住她的话吩咐道,“去厨房要一盅酒来,除了蜜酒什么酒都成。对了,牛角片有没有带着?”
清鹂想了想摇头道,“似乎没带。”见蕙兰蹙眉,她连忙道,“不必非要牛角的,瓷碗瓷勺也成的。”
有替换的就行!蕙兰点了点头让清鹂去取东西,自己则扶着妈妈的手说些宽慰话,时不时替她拭汗。不一会儿清鹂便上来了,她脸上全是汗水,气喘吁吁对蕙兰道,“婢子这就替妈妈刮痧,对了,得先把窗户关严实了。”
蕙兰道,“先喘匀气,洗个脸把汗也落一落,你可别也病了,到时我找谁哭去?”平时这样的玩笑话没少开,今天清鹂却没有搭话,只背过身关起了窗子。蕙兰虽疑惑,转念一想她应该是心急妈妈的病情所以才懒得说话的吧?
沈妈妈的确是有内火,然后受了江风这才病了。清鹂一下一下给她刮着,嘴里道,“俱都紫红了,妈妈这热毒可不轻!”
见沈妈妈不说话,蕙兰何尝不知道她是因为何事?只是祖母情深,自己也只能昧下心让妈妈同行罢了。如今见到沈氏背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紫红印子,蕙兰不忍再看,别过头去盯着那束芍药研究。
过了好一阵,听到清鹂疲倦的声音传来,“成了。一会儿再用厚铺陈发身汗,醒来肯定就好!”
蕙兰听到这话也转回头去,沈氏已经平躺在榻上了,后颈和后背的痧痕也隐藏起来。清鹂从柜里翻出几张薄被道,“也没厚铺陈,且多搭几层罢!”
见她手里的被子实在太薄,便道,“去伯母那边要一床来,她那儿必定有的。”
清鹂正在替沈妈妈搭被子,有些恼哼哼道,“婢子怕是要不来东西的,还得劳烦姑娘自己去一趟。”
蕙兰听她这么说,知道这丫头的确不对劲了,看样子倒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一样。她对清鹂玩笑道,“姐姐也忒看得起我了,那般厚重的铺陈我哪能搬动了?”
清鹂也明白自己说错了话,垂着头道,“婢子出言无状,姑娘勿怪。”
蕙兰上前拉起她的手道,“我何曾怪过你甚么?”然后对沈妈妈温言道,“妈妈好生休息罢,一觉醒来病就好了。”沈氏本来头昏沉沉的,只是刮痧时一激,此时倒是清醒了些。不过她也知道这种情形不长久,总要发过汗才能痊愈,再加上姑娘肯定有话要和清鹂说,于是点了点头道,“姑娘莫担心,我先睡了。”
见沈妈妈慢慢合上眼,蕙兰拉着清鹂来到外面。见这丫头眼圈微红,倒是先前自己粗心没有发现,于是关心道,“怎像是哭过了,到底怎么回事?”
清鹂因为沈氏的病情这才忍到现在,闻言委屈道,“婢子下去跟厨房的人要酒和汤匙,看守的婆子死活不给。婢子心急妈妈,便自己翻出酒和汤匙上来。那人在后面不但骂婢子,还说要禀告奶奶重重处罚。”
蕙兰心里有些疑惑,“我记得你一向少去大厨房,与厨房的人也并无过节,她是哪个厨娘?怎会突然难为你?”
清鹂摇了摇头道,“那人我不认识,婢子特意去了里边库房,正因为只她一人才会这般狼狈。”
这丫头一向不多事,蕙兰对这一点还是有自信的。她想了想又道,“她除了骂你,可曾打你不曾?”
清鹂的眼眶又红了,答道,“只婢子离开时抓到过几回,婢子也没顾上搭理。”她自打在蕙兰身边伺候,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对待过?那个婆娘手上的劲儿实在不小,若不是一开始趁她不注意抢了东西上来,指不定被她怎么摆弄呢!饶是如此,这一路被人骂着追,又被船上那么多人看到,说不定现在已经被人笑话上了。想到这儿,清鹂满腹的委屈再也忍不住,“姑娘,你可得替婢子做主啊!”
蕙兰拍拍她的手道,“你是我的丫鬟,欺负了你可不就是欺负我?”想了想还是道,“你把前后的情形与我细细说一趟,不要添更不要减。”
清鹂理了理纷乱如麻的思绪然后道,“婢子得了姑娘的吩咐,径自去了厨房存放碗碟和菜蔬的地方,说要一盅酒,除了蜜酒旁的酒都成。那婆子说没有奶奶的吩咐,什么酒也不能给。婢子说这是姑娘急用的,再说只要一小盅,哪里需要口令了?她替婢子量了一盅,又问要汤匙做什么,说汤匙俱是记档了的,不能随便借给人。”清鹂呼了口气继续道,“婢子便说是给病人刮痧用的,她一听便不干了,说入口的东西如何能用在病人身上?婢子心急妈妈的病情,见柜上正好有一只汤匙,便推开那婆子夺了过来。她被推倒在地后便开始嚷嚷,婢子不想理她,便往楼上走。不料她还一路追过来,叫骂时还想揪婢子的头发,若不是有外边的妈妈帮忙拦着,婢子这回真的没脸见人了!”
听清鹂没有吃亏,蕙兰的脸色好了许多。不过想起这丫头脸皮薄,无缘无故受了这场委屈,无论如何也要帮她出了这个头才是,于是含笑道,“一个不懂分寸的婆子罢了,也值得这一场哭!去屋里守好妈妈,我这便替你出气,好罢?”
清鹂破涕为笑,“多谢姑娘!那婆子忒煞可恶了,嘴里也不干不净的。”
蕙兰知道她最恼恨的也是这一点了,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便目送清鹂进了屋子。她也不下楼,只慢慢往伯母那边走去。
守门的丫鬟见她过来,迎上来道,“姑娘过来了,可是找奶奶有事?”
见她不开口请自己进屋,蕙兰明白伯母估计不太方便,于是含笑道,“我寻王妈妈有些事情,她在吗?”
丫鬟笑着答道,“在的,姑娘里边请。”
蕙兰摆手道,“不必了,你唤她出来便是。”
喜儿急匆匆走出来,见蕙兰独自站在栏杆边看风景,含笑道,“姑娘怎不在屋里歇会子?”
蕙兰回头对她一笑,“外头景色还好,瞧着也别有一番趣味。”
喜儿应该是正在做什么重要的事,左右看了看便直接道,“姑娘找婢子可是有事?”
将目光投向远处,蕙兰淡淡道,“其实也没甚么大事。只兰儿想跟妈妈要样东西,却是唐突得紧。”
喜儿笑容更盛,“姑娘这般见外,再说婢子这儿哪有什么好东西,能教姑娘瞧上眼的?但凡有的,婢子绝无二话!”她心里的确奇怪,蕙兰没有的东西,她难道有?
“也不是旁的,只一只勺子罢了。”蕙兰将命清鹂去厨房要酒要勺的事大略说了一遍,完后道,“兰儿考虑不周,也是没思谋到这一层,给病人用过的东西的确不好再入口。干脆也不还厨房了,留着耍子罢!”
“当是什么贵重东西哩!”喜儿心里敞亮,笑眯眯道,“姑娘这一开口,可把婢子的心肝吓得通通乱跳!以后可不许这般吓唬人了。左右不过一只勺子,姑娘喜欢尽管拿去用就是,就是有时心中不爽快摔了它又怎地!婢子一会儿便与厨房的人说去,对了,沈妈妈可好些了。”
蕙兰的神色转复温柔,她微笑道,“蒙妈妈挂念,妈妈刮过痧已是好了许多,想必发了汗便大好了。”
“阿弥陀佛!”喜儿连连念佛,“这便好!出门不比在家,什么也马虎不得。婢子再叫人替妈妈和清鹂单独留饭罢,一日三餐送上来也省得来回奔波耽误了病人。”
没想到对方这么体贴,蕙兰想起清鹂方才气鼓鼓的模样,那丫头现在肯定觉得很丢脸,死也不肯下楼一步了吧?于是含笑致谢道,“兰儿谢婶子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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