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兰不由得一喜,没想到动作还挺快,她连忙问道,“那她家可是出了什么事?”
喜儿一边往院中的樟树底下走去,一边低声道,“倒没出什么大事。只是自打他们一家搬回县里后,秦当家不知被谁裹挟,竟然迷上了赌钱。要知道十赌九输,那赌场哪里是一般人能去的地方!”
蕙兰的心也是一沉,情况比自己想的还严重啊,本来以为只是一般的家庭矛盾呢!
喜儿继续道,“秦当家天天流连赌场,自然家事什么的一概都不顾了,把家底赔干净后,每月就等着那几两银子的救济,揣上就往赌坊跑。她家是迁来的,也没个老人帮衬。只苦了秦娘子,不但要日夜做活养家,更要……”
见喜儿有些犹豫,蕙兰连忙追问道,“更要什么?”
喜儿咬了咬牙道,“听说秦当家自从摔了腿后,脾气也变了。他头先赌输了钱,还想跟赌坊的人闹,那些人岂是好相与的?后来他也不闹了,单回家和秦大娘撒气,每日里非打即骂,秦大娘的日子很不好过。奴婢一连打听了好些人,都这么说,想是错不了了。”
蕙兰一下子怒气冲天,喜儿的话勾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失业,家暴,这些事不正是自己前世的经历么?她强压住心绪对喜儿道,“要不是妈妈,我都不晓得有这等事,如此……多谢了。”说罢深深一礼。
喜儿忙阻止道,“折煞奴婢了,怎当得起姑娘如此!姑娘快起来吧,叫人看见不好。”
清鹂在一旁听了也愤愤的,“世上竟还有这种人!姑娘,咱们赶紧去告诉老太太,也好帮帮秦妈妈。”
蕙兰摇头苦笑,“清官难断家务事,就算告诉了祖母也没用的。人家一没偷二没抢,花自己的钱,打自己的婆娘,谁能说出个不字?难道咱们还能把他的救济给断了?”
喜儿听了这话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的确,出嫁从夫,秦妈妈被打几顿算什么,就算被卖了也说不出半个不字。就算秦妈妈的娘家人在,最多不过能帮她和离罢了。只是秦妈妈到底怎么想,蕙兰倒是要问问清楚才行。
听了这个不好的消息,蕙兰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这些天她总是无精打采,老太太也没觉出异常,只认为她舍不得离家罢了。
饭后,蕙兰陪在祖母旁边。心里想着秦妈妈的事,后背忽然一阵痒痒。她回头一看,清鹂正对她挤眉弄眼。
怎么了?蕙兰瞪大了眼表示不解。
清鹂急的手舞足蹈,用指头指着自己,口里无声的说些什么。半天蕙兰才反应过来,之前答应这丫头的事竟然给忘了,她不好意思笑了笑,转头对祖母道,“祖母,平时都是清鹂照顾起居,兰儿都习惯了。再说要是清鹂不跟着,谁帮兰儿裹脚啊?”
老夫人闻言笑道,“这倒也是,那就让她也一起吧!不过还得找些可靠人,光她一个我实在是不放心。”她环顾四周,接着道,“本来我最中意的是你冯妈妈,只是她年纪大了,我也狠不下心叫她受这等罪。”
蕙兰见冯妈妈要说话,忙道,“冯妈妈岁数不小了,再说您平日一刻也离不得她,兰儿是不敢要的。”突然想起一个人选,蕙兰又对祖母道,“兰儿倒想起一个人来。”
老太太颇有兴趣的问道,“是谁?”
“我院子里的赵妈妈!”蕙兰掰着指头道,“赵妈妈才四十上下,身子骨也好。最重要的是她没有亲人,陪我一道出门多合适啊!”
老太太闭目想了片刻,缓缓摇头道,“不妥!”
“为何不妥?”蕙兰不解问道。
老夫人手里捻着新佛珠,这串佛珠是这月浴佛节时寺里的主持赠的,说经他开了光,还具有什么大功效,祖母睡觉都要戴在腕间,从来不取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老太太才道,“那赵妈妈平日只做些洒扫活儿,一应规矩礼仪全不晓得,带着她平白叫人笑话了去,说咱们家连个懂礼的下人教不出来。你说,我的脸面能好看呢?”
祖母怎么知道赵妈妈不懂礼?蕙兰大惑不解,不可能呀,祖母连赵妈妈的面也没见几回,再说赵妈妈也不是个不知礼的人啊!不对,这是借口,真实的原因是……
蕙兰的心思转了几回,终于想出了祖母不允的原因,心里不由得溢满了浓浓的感动。祖母还是这样,永远以自己的安全为先。赵妈妈没有子嗣,便没了牵绊,到时要是生了什么不好的心思,那可真是防不胜防了。要是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杜绝了这种隐患。
蕙兰对祖母笑了一笑,顺从道,“祖母说的是,兰儿晓得了。”
老太太欣慰的笑了,她摸了摸蕙兰的头,语气深沉道,“这些事你就别再想了,总之,祖母定要找到适合的人,让兰儿不至受了拘束才是。”
这事就这么搁下不提。清鹂的归属定了下来,整个人都喜气洋洋。蕙兰见了她这般样子,调笑道,“我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说不定你本就打定主意出去游玩的,倒是枉做小人了。”
清鹂也笑了,“姑娘真是奴婢肚里的蛔虫,什么心思都瞒不过。”
玩笑开过便罢,蕙兰现在的心思还是放在秦妈妈那边。依她的嘱托,喜儿回家后去找秦妈妈一趟,请她尽快进来。喜儿办事很麻利,第二天上午,她就告诉蕙兰秦妈妈答应了,今天就过来。蕙兰早早回了院子,果然见秦妈妈等在院中。
“妈妈来了?等了许久了罢!”蕙兰上前细细打量秦妈妈,有心观察之下,果然发现了若干端倪。比如头面,秦妈妈虽然简朴,如今头上却半点金银也无,看来那男人已经全然不顾体面了。
秦妈妈对蕙兰笑道,“姑娘唤我来可是有事?”
蕙兰拉了她坐下,微笑道,“就快走了,有些舍不得妈妈,妈妈陪兰儿多说说话罢!”
秦妈妈大惊,急问道,“姑娘要去哪儿?”
蕙兰淡淡一笑,“还能去哪儿?妈妈莫非忘了,兰儿七岁前得离家么?山高水远,去哪里也不是兰儿能做主的。”
秦妈妈恍然大悟,她拍了一拍头道,“瞧我这记性,竟忘了这一茬。姑娘什么时候动身,秋天吗?”
蕙兰见清鹂端来一盏茶,待她放好后才道,“最晚不过夏天,一两月内出发也是有的。”
突然听到这个消息,秦妈妈十分意外。她愣了半晌,喃喃道,“这么快……”
见妈妈出神,蕙兰从盘子里捻起一颗瓜子,放在牙上一磕,呃……受潮了。南边就是这点不好,潮气冲天,一点儿也不如北边干爽。不过南边水土养人,至少皮肤嫩嫩滑滑的。蕙兰扔开那颗葵瓜子,顺便把满脑袋胡思乱想丢到一边。她对秦妈妈继续说道,“妈妈,你我分开只在朝夕,你说实话,还想过现在这种日子吗?若是过不下去,我请祖母替你做主!”
秦妈妈听得一愣,问道,“姑娘在说甚么?”
蕙兰见她不明白,便道,“我在说妈妈的家事,说到底,也不是我能插手的。现在只想劝您一句,妈妈,虽说改适难听,但秦当家确非良人,您还是好生想想罢!”
她说一句,秦妈妈的神情便凄苦一分,蕙兰说完了,秦妈妈仍旧摇头道,“你还是孩子,不懂……”
“我怎么不懂!”蕙兰继续劝说,“妈妈能熬,顺哥儿和芳芳也能熬?我听说他们爹爹可不分青红皂白,见谁不顺眼,那碗大的拳头就下来了!”
秦妈妈没料到蕙兰会打听的这么清楚,她摇摇头道,“有我拦着,他也伤不着孩子们。”
女人呐,你怎么这么固执!蕙兰耐着性子苦口婆心道,“就算他们没挨打,妈妈你能挨得住?好吧,就算妈妈也挨得住,但你想想,有这样的爹爹作榜样,顺哥儿能学了好?现在他正是定性的时候,天天这般耳目濡染,大了说不定又是一个秦当家!”
话难听,却是实情。秦妈妈一直担心的也是这个,儿子越来越不爱回家,整天和外头的野孩子胡混,相比别的这更令她着急。蕙兰见她陷入沉思,也不再说话,端起糖水喝了一口。
许久秦妈妈才抬头道,“姑娘,你的心思我明白,只是当家的再不像样,他也是家里的顶梁柱。回家我会好好说说他,日子久了自然就回转了。”
这下蕙兰没办法了,牛儿不吃草,总不能应压着它的头让它张嘴吧?蕙兰无奈道,“妈妈既如此说,那便如此罢!”
没能劝服秦妈妈,蕙兰还是叫清鹂去柜里找些比较实用的布料出来。秦妈妈再三推却,蕙兰方才明言道,“这是我送给芳芳的,她长得快,最是费衣裳的时候。再说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妈妈还是收下罢!”如此这般,秦妈妈这才感激的收了,一番道谢自是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