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再次羞涩地拉起卷薄雾挡住自己半张脸,只余下小半截子眼,望那吹倦的风缓缓地揉碎黑夜,露出点白天的气息。
邵风直愣愣地躺在树影下,一片落叶悠悠飘荡,叶子还有半边残绿,却只是没魂的死物,所以能够轻易地穿过邵风的身子。
“呼……呼呼……呼呼……”
远处渐渐袭来阵阵微风,只是这风颇有些诡异,要是平常,这风自是能将枝叶吹得"咔咔"作响,可这阵风却只闻其声,未见其形,反倒那邵风的魂躯有反应
有经验的修者自是知道这是周围有修士在争斗,想看戏的寻个隐秘的地方藏好了;不想生事的找地开溜了;想没事找事的松筋骨了;至于不懂事的愣头青,原地呆着,等火上身就是了!
邵风还是继续躺在那,民间有个说法:神鬼无心,自然亦无情,所以神不现世,鬼不助人。其实不然,世间苍生谁能无情?无情也是至情!只是岁月幽幽,乱了红尘,化成一撮沙土蒙了尘心。邵风虽是神鬼之列,可那尘心还没被沙土糊住,千疮百孔地透着寒风,使得懵懵懂懂地当了一回愣头青……
“着!”
远处传来一声带点娘娘腔味的怒喝,紧接着传来一声闷哼,一长相清秀的青年捂着左肩当先飞驰而来,想必左肩受伤,气力不济,所以突兀地停了下来,缓缓地转身自空中降落地面,很快后面的追兵就跟了上来,为首地是个穿着白袍的青年。那白袍青年白眉白须白面,透过戴着的帽子露出的两边鬓角可见,他的头发也是白的!明明青年人扮相,却毛发皆白,着实怪异的紧!
后面跟着六个黑影幢幢,披着斗篷盖住了脑袋的鬼修,只是他们还是和邵风一样,雾状魂躯,一幅弱不禁风的样子却都倒提着把吓人的长刀。
其中一个魂躯较之其他鬼修更是单薄如蝉翼,一看就知道是之前受创过重的鬼修上前两步,厉声喝道:“楚界蛮子,你是逃不掉的!还不束手就擒,兴许大人宽宏大量许你畜道轮回……”
话音刚落,一卷黑影将他狠狠地劈退几步,其后才传来一声幽幽怒喝:“聒噪,这是我兄弟,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回去后自去三司狱罚役3年。”
那鬼役被道黑影卷到后方,魂躯反倒较初时凝实不少。可是去三司狱烧水这活……鬼役暗中甩自己两个耳光。
白袍青年望着停下来的清秀青年渗血的左肩,细声陪笑道:“兄弟,打也打够了吧,再打下去就伤了和气了,不值当的,我们地府和你们蛮……和你们楚界一衣带水,兄友邻邦……那个,哥哥没留住手,伤着你了,真对不住了。”
话间白袍青年微笑向对方走去。
只是那清秀青年微蹇着眉头,退了几步,见对方停了下来才站定,双方之间的距离竟没缩短半分,望了望伤口,面无表情地狠狠盯着白袍青年。
那白袍青年摆出一幅懊恼的神情,一拍额头,作恍然大悟状:“唉呀!都怪哥哥,我这人吧,平时就喜欢拿老黑用过的老家伙,老黑那人是大家都知道的,爱玩点七步断魂散什么的……老黑前不久拿我的鞭子去耍了会,我便找了根他用旧的鞭子!”
“你说说,他自个儿有的东西,还要拿我的,害的连累了你,回去我非得好好骂骂他!”
右手一转亮出根三米来长的黑色长鞭,见那清秀青年又往后退了几步,白袍青年笑了笑收回长鞭,从怀中摸出个白色瓷瓶接着道:“说不定那黑心的老黑抹了毒药上去,这是解药,兄弟拿去解了毒去,待久了害着性命哥哥我就算跳进弱水河也洗不清了。”
“只盼兄弟将那个珠子还给哥哥,哥哥也好交了差事,陪兄弟好好地喝上几杯我那地府特酿的轮回酒。这样可好?”
“轮回酒?!呃,那自是极好的,小弟捡到的这珠子留着也只是作个纪念,既然哥哥要它交差,小弟自然不会因这点事难为哥哥,只是听说轮回酒杯转轮回,乃仙家妙品,不知是不是真的?小弟的肚子可听着就馋了。”白袍青年自说自话好一会儿了,清秀青年终于搭话了,听到轮回酒后脸上倏忽现出抹和煦如春的笑容,喉头蠕动,十足的酒鬼样。
他左手摸进怀里掏出个黑的透亮的拳头大小的珠子,手中暗劲微震,黑珠缓缓飘向白袍青年。
白袍青年见得清秀青年这幅表现不疑有他,暗恼没早对这个酒鬼祭出轮回酒这大杀器,白追这么久,费力还不讨好。只是那宝贝没丢,如今物归原主,却也不算白忙活。只好消了心底杂念,也顺势将手中的瓷瓶抛了出去。
只是,黑珠徐徐飘在半空中,忽的一转,撞着瓷瓶狠狠地劈向白袍青年后面那群鬼役而去!
“轰!”
黑珠疾风闪电似的,不给正松口气的白袍青年半点思索的时间,落在鬼役中间开花,将一个鬼役炸飞。瓷瓶也被炸的碎裂开来,里面三粒药丸迸射间一粒恰巧落到刚刚被甩飞的鬼役身上,缓缓融入体内。
“土蛮子,你找死!”白袍青年一愣,随即厉声怒道。
只怪清秀青年刚才刚才那幅表现太具欺骗性,再加上又受伤,白袍青年只当给了他台阶他会摸下来,却不料倒被反咬一口。
而且,轮回酒可真是大杀器!
“蛮子冒似不沾酒,没什么酒虫挥舞着爪牙勾肚皮,大人自作多情了……”一干鬼役心里暗自嘀咕。
白袍青年气急败坏,飞身上前,手中长索一抖,毒蛇般窜向清秀青年。
“白无常,你们这群土狗子追了我那么久,又何必摆出那副子虚伪的鬼样。”
那来自楚界的青年闪身躲过长索,右手一翻,握住一把环首长刀,长刀附着黑色鬼炎,一挥间溜出朵朵碎焰。斜拖长刀,楚界青年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迎向白袍青年,回应的话语带着浓浓的嘲讽。
疾速踏步至白无常身前,楚界青年刀刃斜挑,只见刃口一道黑芒夹着鬼炎,杀气之烈摄人魂魄,狠狠地劈向白无常。
白无常是用长索的,武艺神通自是走的阴柔刁钻的路子,手中长索,如毒蛇舞射,点至刀芒却如雪山消融。
嗤!刀芒消散,长索一顿,去势受阻。
白无常用力一抖,长索顺势使出招“灵蛇出洞”,向楚界青年受伤左肩咬去。
疾驰的楚界青年冷冷地望着呼啸而至的索影,矮身躲过。两人快速纠缠在一起,楚界青年一味躲闪,突然脚尖用力一蹬,残影散去,楚界青年已经侧身蹿至白无常身后的鬼役群中,举刀斩向一名鬼役。那鬼役望着刀影,一个激灵,匆忙提刀横架,只是眼前一晃,一抹残影……
嗤!
那是利刃刺入魂躯的声音。
“土蛮子,有本事和我打!”
白无常心中暴怒追身上前,长索激扬,电射至楚界青年身后。只是楚界青年冷冷一笑,并不在口语上回应,似后面长了眼睛,猿臂长探,探着边上一个鬼役,手中劲力一抖抛至身后。
只是,长索气势汹昂竟似无物般长驱直入,透过鬼役,狠狠地射入楚界青年体内!那鬼役呆呆地看着透腹而出的长索,全身冰冷地颤抖起来,哆嗦地望向长索的主人,眸子中映出上司脸上的一抹狠厉,紧接着感到一股巨力,耳中传来听到的最后一声音响。
轰……
鬼役那还没凝出肉身的魂躯被白无常使力一震,化作一团团利箭,插向楚界青年,将楚界青年的身体撕开一个个大口子。
白无常望着楚界青年中招,狞笑一声,正待松一口气,忽的一愣,那中招的楚界青年竟如个影子般慢慢地散去!
嗤!
右侧一个鬼役的身旁,另一个鬼役手持楚界青年的鬼炎环首刀狠狠地捅向伙伴。中刀鬼役呆愕地望着同伴的脸,那个鬼役分明是他的同伴,转瞬间竟变为楚界青年!
“魂能么?!拼命了?”
魂能是鬼修特有的能力,是鬼修在重凝肉身时,天感鬼修之悲苦特赐予的能力。
这当然是地府的说法。
只是魂能使用大不易,消耗的是魂鬼本源,所以只能充当拼命的玩意,鬼修轻易不使。
联想到前面的黑珠,再看楚界青年的脸色,白无常已经肯定的认为这楚界土蛮子用的是魂能。大概是“伪装化形”一类的吧,白无常如是猜想。
白无常在地府也算身居高位,自是眼光毒辣,楚界青年只是出招留了点痕迹,就被这老狐狸猜的七七八八。楚界青年的确是用了“伪装”魂能,起初他就用火药伪装成白无常他们要的黑珠,炸翻个鬼役,方才情急之下,楚界青年也的确没想到白无常不顾手下死活,在背部已经刺伤鬼役将要爆炸的那一瞬,他留下影子化成自己模样,然后再有了刚才那一幕。
虽然躲过一劫,魂能使用过度的伤,却只能在往后漫长的时间缓缓修复。那种伤就算有丹药可治,也不是楚界青年能用得起的,每一粒都被冠以无价之宝的名号。现在楚界青年也是逼得紧了放手一搏,若是能回去,没个千百年也恢复不了。
望着楚界青年受伤的左肩和没躲开也开了个口子的背部,白无常想到这些竟是四个天阶三品的鬼修的命和自己一个天阶十一品的高手尽力堆出来的伤口,不觉怒火攻心,白无常觉得那两处伤口就像最炽热的阳气,灼烧着自己的眼。
鬼修天生性阴,但孤阴不生,独阳不长。修道本就是以阴阳之调和窃天夺道。所以,鬼修一道都是取太阳之气补自身所缺。阳气性烈气刚,以天庭三十六重为准,每高一重天,阳气就烈一分。没有足够的修为,而去吸收更刚烈的阳气只会伤魂甚至殒命,所以鬼修将自身修为划分为三十六品,正对天庭三十六重。
偏激的白无常浑身戾气滔天,凛冽的杀机锁定楚界青年,双眼灰白,冷漠却酝酿着骇人的疯狂。楚界青年皱了皱眉,感觉非常不舒服,这种感觉让他想起了自己幼时被毒蛇盯上了的感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事,楚界青年知道这股危机感在提醒他,白无常拼命了!
“万鬼朝宗!”
白无常一声怒吼,尖锐的声音如夜枭亢鸣,白袍周身渐渐隐现卷卷黑芒,黑芒迅速绕着白无常转动,越转越快,越转越快,直至如黑色的屏障。
楚界青年脸色凝重,四周空气竟似被压缩般,如天崩落压在身上,使得楚界青年透不过气来,劲风吹耸,如刀子般,在他的脸上割出个口子,鲜血缓缓滴出。
“魂能?”楚界青年长吸一口气,惊骇叹道。
这威势也太大了些,楚界青年的反应并不慢,手中一转,鬼炎环首长刀收进储物空间,并取出个指状白玉如意,置于两手之间,菩提印始,迅速结印,五指翻飞僚乱似锦。
“咤!”
白无常大吼,蓦地,屏障裂开,白无常脸色苍白,显然这招使出之后,他也有点脱力,魂能大招!黑芒多如蝗虫,凛冽似箭,箭指楚界青年,十几丈的距离似跨步之遥,划破天际,眨眼间射到楚界青年面前。
白无常除了“勾魂夺魄”这无常固有的魂能,还有一招“杀招”,名字就叫杀招,只因他的杀气可以实质伤魂甚至斩魂!
这边楚界青年微现焦色,手上结印速度更快,开天印后转长生印方止。玉如意发出淡淡辉芒,窜到指尖,楚界青年推印向前,玉如意散发的辉芒在空中凝结着不知名的印迹。
“临!”
随着楚界青年怒喝,一层淡淡的薄雾浮现身前。白无常杀气所凝的黑箭略过的周遭,空气仿佛被抽干了似的,略起劲风,杀向楚界青年,让人着实担忧那层薄雾是否经得起杀箭肆虐。
白无常却一反常态,满脸不可思议,本就白皙再加上脱力而显苍白的脸色竟现出抹酡红,震惊间脱口而出:
“道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