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月圆,且风不高。
可没有人说过风不高就不能杀人。
但这么晚了,还跑到荒山野岭,即便是杀了人的人也不敢。
更何况今天是“万鬼开颜笑,户户上坟忙。”的鬼节……
钱,在这一刻显示了它莫大的威力。不管你是唤它“阿堵物”还是“铜臭”,总之,它把一件让人不敢做的事变成争着做的事。
尽管月圆,但它的光芒只能圈住周围一小块地方。除了那小块层层包裹的月芒,天空漆黑一片,没有繁星点点的诗情画意,想必很多人手捧雏菊,细思故人的雅兴也会淡很多,当然,那也要原本就有那雅兴才能扫兴。
渗出点月光,可以看到两块墨影担着块墨影移动……
梁成收回眯向月亮的视线,晃了晃头,为了这份差事,他在来时喝了六两烧酒,现在酒劲上涌,头有点沉。大概周围的环境太压抑了,他头也不抬地向后面的汉子嚷嚷道:“狗牙,你就不能说说话,透点儿人气……”好似说的话犯了忌讳,他慌忙地闭嘴,良许,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哝了句他自己都没听清的话。
那外号叫狗牙的汉子起初一直无声地念叨着:“佛祖保佑!菩萨保佑!大哥原谅,我只是赚点小钱。冤有头,债有主,以后千万不要寻我麻烦,以后等我发财了,一定为您做场法事……”听到梁成那没头没脑的话,吓了一跳,本就因来时的壮胆酒而略显白皙的脸,更是刹那间变得毫无血色,莫名的无声地道了个歉转而怒骂道:“梁老三**放什么狗屁?你家兰娇给你换了猪脑袋?净说些没脑子的话!”左手紧了紧那已经被捏的发汗的护身符,心里又默念了几句抱歉。
那梁成被骂地狗血淋头却也不见驳回去,只是耸拉着眉头,眼睛盯着脚下的路,狠狠地抿着嘴唇。
良久,还是那狗牙开了口,语带调侃故作轻松道:“梁老三,走快点,你该不会是喝醉酒了吧?”显然也想打破压抑的沉静。
梁成也乐得有人打破这恼人的沉静,应道:“我喝醉了?!回去咱们再去喝几口!”
“去就去,到时候看看谁先被搞下……”
诡异的又是一通沉默。
只是梁成又嘟囔了句:“你家发娇也不见得给你安了多漂亮的狗牙……”
一盏茶的功夫,俩人觅得一僻静处,二人放下担着的那物,拾起用来充当挑担的锄头和铲子靠着棵树“悉悉簌簌”地挖好一个两米来长、半米来宽的齐腰坑洞,将抬来的草席子裹着的那物放进挖好的坑里,冷风吹过,透过吹起的草席一角仔细看去,那草席裹着的分明就是个死人!
怪不得粱成和狗牙老是觉得说话犯忌讳,对于这俩在迷信的农村山沟子长大的村民来说,死人面前说“死”字,这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么。
安置好死者后,俩人各自向那死者拜了一拜,把坑旁那挖出的陈土推回坑里将坑填满,确认没留下什么痕迹后,俩人舒了口气。缓了缓,用袖子抹了把汗,将手上的尘土拍干净后,俩人双手合什一起向那葬坑拜了三拜,齐道:“梁三(杨二)今日叨扰了,先生勿送。日后定有香礼送上,切莫挂念。”
这不伦不类的话是狗牙央他村里老人教的,俩人都没说出大名和外号,老人说这样死者的魂魄点不着名,也就寻不上门,当然,颇具古风的老人教这套说辞的时候不知道要在这儿派上用场,否则可能文采会更佳,说不定还会套点古文诗词等玩意增加押韵美感什么的……
做完一切,之前的酒劲也彻底被寒风吹涌上来,俩人相互搀扶匆匆向山下走去。该做的做完了,自然不会在这鬼节的时候还有心情待在这荒山野岭。
俩人走后半个时辰,天上那轮圆月忽然间明亮起来,周围如埋在坑的那块裹尸布一样的薄雾淡淡散去,月华如水,撒遍长空,此时正是阴气最盛的时候。
那埋葬尸体的坑洞正上方,空气渐渐地凝滞,四周那杂乱的虫鸣蓦然沉寂,丝丝若有若无的阴气也忽然变多。
陡然,那坑的正上方突兀的漂浮着一个血红的人影!不带丝毫预兆,也没有一丝痕迹,仿佛他本来就站在那似的!若是梁成和那狗牙在这,抹去阴阳障目的那一叶,开了灵眼见识到这一幕,这两个老实巴交的小村民一定会吓得成为地府生死薄上两缕阳寿未尽的冤魂,这个人影和坑里埋葬的尸体依稀间竟像是同一个人!
在这人影出现的这刻,四周的阴气如同寻到骈头般疯狂地涌入其身体里,这片空间如同被刀子划破无数个口子的布片儿,露出一条条细缝,一缕缕墨黑的细丝儿从缝隙飘出,仿若见到同源似的随着那阴气一起涌入那人影,墨黑的细丝儿在血红的人影里显得格外明显,它如灵蛇一般窜动至影躯周身,然后缓缓消融。黑丝儿如画彩般勾勒、涂抹,那人影依旧是血红色,只是轮廓渐渐清晰,躯干也逐渐凝实,不再似初时被风一吹就会散去的模样。
半刻钟过后,四周异象渐渐平缓下来,那空间裂缝不再飘出诡异的黑丝儿,裂缝慢慢缩小,直至完全消失。刚才暴虐的阴气也如激情过后的平静般回复若有若无、缓缓流动的状态。就在此时,那埋实的坟坑里突然电射出两道光芒,狠狠地钻进那人影脚底,进入后也不半点停顿,到了双目处时却又突兀的停了下来,化作双瞳,最后光芒散去,露出黑色的瞳孔,与血色躯体相比,这双眼睛显得份外突兀。
此刻若有修士在这儿,自然知道这是“死魂出窍”,俗称“鬼出户”。只是这死者生前怨念极深,仇怨之气凝于血脉,所以魂躯显血红之色,因与寻常黑雾状鬼魂大不相同,故道中人士称其作“怨灵”。方才最后的那两道光芒,是死者生前所蕴藏的灵智化作的灵光。
人影缓缓降落,依着地面躺下,四周杂乱的虫鸣又充斥着这片僻静的树林,掩去了人影的呢喃。
“我是谁?”
荒山之上,晚风吹袭。四周树木枝叶摇曳,影子在地上晃动如蛇形鬼影,影影绰绰,而真正的鬼影平躺在地,眼神茫然。
“风?是了,我是风少……不对,我是邵风……嗯,我是风少邵风。”终于理出了点头绪,怨灵茫然之色稍减。
缓缓地闭上黑瞳,邵风慢慢地理清生前思绪,一双柳叶眉缓缓蹇起个漂亮的褶子。半晌,他眉角颤动,面露痛苦之色,突然直起身子,狠狠地睁开眼睛环顾四周,再盯着自己的红色雾状身躯,血红的双手在眼前晃了晃,嘴角苦涩地颤动喃喃道:“原来我死了。”
身体又直愣愣地倒下,目光透过枝桠,望着圆月,双眼尽是痛楚。
扶着树干迅速爬了起来,邵风脸露恨意朝天怒吼:“林若宓,王军!!!我操你祖宗!!!奸夫**,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你们不得好死!!!婊子,死婊子,林若宓,**混蛋……”
声音怒吼震天,只是说到最后,竟化作嘶吼呜咽,身子缓缓地顺着身旁的树干滑躺地上,邵风满腔怒怨到最后,却只能化作两道浓稠的泪水默默流下。只是,那血红色的泪,看着分明就是,心头那点点热血!
男儿不流泪,伤心尽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