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华绪这样性情冷漠之人,若非是实在受不了那血之誓约的感应力的干扰,是不会一路赶来这通州城的。他既然已将誓约交付,就算是再对姚儇毫无感情,也要负起缔结誓约的责任来。华绪生平是从来不愿对谁有所亏欠的,这也许便是他来通州的原因了。
与殷灵取得联系后,他便来到了通州城外的别庄。而一到了通州境内,他已经能够感应到姚儇存在于此的气息。虽然那气息若有若无,淡薄得有些奇怪,但华绪确定姚儇并未离开通州境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能感应到皇朝公主就在这附近,你们却说,找不到她人的行踪?”
华绪面若冰霜,尽管只坐在大厅一角,浑身的冷冽之气却是四处散开,越发衬得人面容清冷如上仙。
姚羡暗自抹了一把汗,他还真是有些摸不准这人的立场。说是与儇妹妹缔结了什么誓约,就一声招呼也不打地跑过来质问他,他怎么知道这人是敌是友?况且,不过是一个十洲的药师,却长成这种俊美得过了头的妖异模样,姚羡看着这人风华绝代的样貌身段,不由就有些嫉妒之意。
但他并未有机会刁难华绪,除了他与沈言,其余几人都是识得华绪的。毕竟以华绪这样的风姿,就算只是短短相处几日,也足够令人印象深刻,回味无穷了。
“大师兄,你不要怪这个……王爷的儿子啦,他这些天日夜不停地派人去找公主他们,并没有偷懒过。”
“是世子。”秦非白小声在一旁提醒道,殷灵虽然在皇朝大陆久居数年,只专心研究医术,顺便寻访美男,却很少去注意大陆的各种礼仪。本来么,以她高明的医术,便是有达官贵人前来求诊,那也是居高临下,从不讲什么礼数的。是以,殷灵在这别庄许多天了,却连姚羡的世子称号也记不住。
殷灵这才恍然大悟,“哦”了一声,改口道:“世子这些时日已经尽力了,我们都猜想,找不到尸首,又找不到活人,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华绪眉间一皱,若有所思道:“我能感觉得到,皇朝公主此时性命无碍。因为我与她缔结的这个誓约,若有一方突然死去,誓约便自动解除,再也感受不到对方的气息了。”
华绪所没说出口的是,若是誓约的一方突然死去,另一方所要承受的,便是身心上的残酷折磨。也许是死者的魂魄纠缠,也许是重病缠身,也许是遭遇灾劫,总之绝不会平平安安,而定要受到一些伤害。
非但如此,华绪所感应到的姚儇气息,暂时无恙,但却有一种奇怪的隔阂感,仿佛他们之间被什么东西隔开了。
众人听华绪所言,心中的消沉散去几分,又添鼓舞。华绪这人虽然冷漠,但说出的话还是十分可靠的,他既然断言姚儇未死,对于毫无头绪的众人来说,总算是一个好消息。
“便是知道主子现下无事,但就凭主子那样的身体,恐怕也撑不了太久。”秦衣衣欣喜一阵后,就又担忧起来。
华绪目中闪过疑惑,那逆回之术不是还有半年之期么,他们这样焦急又是为了什么?
殷灵自然也是清楚这内中原由的,凑过去在华绪耳旁小声说了什么,华绪的脸色便凝重起来。他有些恼火地看了师妹一眼,不满道:“当初我来施术,之所以会中计与那公主缔结誓约,原来是中了这个圈套。你心知肚明,居然敢不提醒我!”
他冷笑一声:“你现下才将这事告诉我,却已经是太晚了,无论如何,这皇朝公主必定熬不到明年,就要开始受秘术的反噬,到时只怕就算是祖师爷在世,也救不回她的命了。”
殷灵见华绪露出如此绝情的神色,心中暗道不妙,一时懊悔自己说话没有分寸,惹恼了这根救命稻草。以华绪的性情,如果知道她当初是与姚儇一齐暗算他,一定会十分生气,后果一定很严重。
果然如她所想,华绪虽然薄情寡欲,却也自傲极了,尤其在医术上的自尊心极强。姚儇以身养毒一事,他身为长生门的首席弟子,也是天下闻名的药师,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发觉到,实在是他生平一大耻辱。而这样耻辱之事,竟然还骗到了他那宝贵的誓约之盟,实在叫他不能不愤怒。
“用这样卑劣的手段换取我族的誓约,还真是无耻啊。罢了,就算那公主死在什么奇怪的地方,我也不会再过问此事了!”华绪面色越发冷淡,起身便要离开此处。
“阿白,快拦住我师兄!”殷灵朝秦非白使了个眼色,他们二人如今的默契已经今非昔比,秦非白未等她开口,就抽出腰间之剑,拦在华绪的去路之前:“华先生,秦某得罪了。先生若是要走,不妨先踏过我的尸首。”他语气恳切决绝,让人无法怀疑其中的虚假。而那阻拦之势异常笃定,虽只是一人一剑,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华绪微微抬眼,目中闪过一丝诧异:先前他未曾仔细留意过秦非白,只当是殷灵看上了这人的不错皮相。如今看来,这个公主侍卫的身上,确有一些异于旁人的优点啊。这人对于想要珍惜的人,一定会倾尽全力地去保护吧。皇朝公主,你还真是找了个好下属呢。
他突然改变了主意,脚步停下,宽袖一扬,便坐回了原处。即使他此刻心中还留有怒气,但他觉得,能让秦非白这样的男子忠心追随的人,或许另有什么厉害之处也说不定。秦非白这种人,不会随便去效忠一个主子,聪明能干这种所谓领袖的优势,并不会打动他,而权势的诱惑更不可能有效。那么,又是什么让这个秦非白,对姚儇那样狡猾的人选择了全心全意的忠诚呢?
“你们既然全都无计可施,那么,就只有请我的朋友来帮忙了。”华绪此人的神通广大,在这一刻又体现了出来。他想了一会,说道:“我有一个朋友,是十洲最有名的策师,叫做允宁,他近来恰好就在这附近的城市里,我若让他来帮忙,也许事情会有些进展。”
大厅里的其他人对这个名字都毫无感觉,但同为十洲人的殷灵却满目震惊,失声叫道:“允宁前辈?!大师兄,你竟然认识这样的大前辈!”
以华绪的性情,能交到朋友已经算是稀奇。而他交到的朋友,还不是寻常之人,乃是十洲上一代人才中,最为出色的三大策师之一允宁,这就让殷灵不得不感到惊讶了。
但这其实又有什么可惊讶的呢?华绪这样才华相貌样样顶尖的人物,能交到的朋友,必然也会是同样厉害出色的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虽不是与人交往的绝对规则,但人在寻觅伙伴时,不是为自己的同类所吸引,便是为与自己完全相反的类型所迷惑,很少脱出这两种状况。
华绪轻轻一笑,说道:“你既知道他的厉害,便安心等着他前来吧。”
允宁曾欠过华绪一个人情,此番请他来出谋划策,便算是两相抵消,互相坦荡荡无挂碍,再度回到从前的君子之交。这样的结果,也算是如了华绪所愿。而允宁的态度不必想,也一定是与华绪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