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华容似乎总会在夜间放松内心的警惕,他一直自信于自己的克制力,却在这个夜晚轻易地打破了自己设下的藩篱。
姚儇在灯下茫然无措的神情太过惹人,灯光摇曳,月影婆娑,都映在了她的面上。周华容觉得她那模样既飘渺又无依,仿佛虚幻起来,一时生出许多不确定感,不由伸手去触那张满是茫然的脸庞,俯身吻了上去。
看似浑身禁欲气息浓厚的周大公子,并非乳臭未干的懵懂少年,他手臂一伸,就将姚儇顺势搂在了怀中,薄唇贴紧那已被吮得嫣红的嘴唇上,温柔却强势地与怀中人交换了一个深吻。
唇齿相依缠绵之间,姚儇虽被吻得有些神魂颠倒,但在她神智未消失之际,还在想道,没想到周华容吻起人来,是这样的感觉。他的吻和人一样,表面看来不霸道,亦不浓烈,却沉稳笃定,有一种震颤灵魂的强势力量。
姚儇甚至觉得,此时此刻,他不是在吻她的嘴唇,也不是在挑逗她的齿、她的舌尖,而是直接在吻她的心。
“这可真是……浮生……偷得半日欢啊。”一吻既罢,姚儇气喘吁吁之中,还不忘做一番总结。
周华容神色微变,语声在暗夜里清冷如星:“这不是末日前的欢愉,不是怜惜,不是慰藉,而是……”他顿住言语,深深看了姚儇一眼。那一眼缱绻意味太浓,情感内敛之人一旦爆发,往往便是浓烈如火。
姚儇明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却装作糊涂,一派慵懒地趴在他怀里,伸手去玩他与她纠缠在一处的发,问道:“而是什么?”
周华容暗暗叹息一声,并不正面回答,只伸手又抚了抚怀中少女的发顶,说道:“人活一世,有时总会有一些妄念,而我的妄念,恰好是你。”
虽然他心里多少也意料不到,自己也竟然会有这样被情爱冲昏头脑的一天,但既然做出了这样的事,对喜欢的人抱了也亲了,他就索性承认了自己的感情。逃避和隐瞒,不是他的作风,更毋论暧昧。
姚儇本还想逗一逗周华容,但见他凤目微敛,却是流泻无限魅人风情,而那双漂亮凤目又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目光认真得让她有些心悸。
“从今以后,你我同生共死,命运相关。你若先死,我绝不独活。这只是周其林对姚儇的承诺,而你要如何对我,任随卿心。”
这个人,已经属于自己了么。这样全心投入的姿态,让姚儇在感动之余,又有些得意。虽然收服的手段与原先所想的有些出入,姚儇也不以为意,她胸中涌起几分暖意,也十分认真地回看过去:“其林,你该明白,我姚儇所要的爱情,从来都不会是单方面的索取。这样践踏旁人的感情,是我所不齿之事。其林,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真心爱你,但我……”
到了这种时候,就算是再迟钝,她也察觉了自己对待周华容的态度,确实有一点特别。但她还不能确定,这么浅薄的动心,是否又如自己与段临风的旧情一般,昙花一现,转瞬即逝。现下她能给出的承诺,也只有这一句话:“我愿以己心换你心,珍重此刻年华。”
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未来是太过飘渺不定的事物,她不愿周华容被自己禁锢住,就如当初他无意中做了禁锢她的棋子一般。在她真正大权在握之前,她都不能光明正大地与这人在一起,而这其中的缘由,她还不能告诉周华容。
***
东篱村的一片狭小天地,按着地理位置,应该还是在北方之地,却与外头的气候截然不同。算算时日,现在外面应该已经是冬天了,这里却还是如春季般温暖宜人。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傍午时分,在村中的小私塾里散了学的村里孩子们,背了小书袋嘻嘻哈哈跑来山间嬉闹的情景,确实有几分诗书中描摹出的景致。
昨夜之事发生过后,那似是而非的互诉衷情,并未让这两人有什么尴尬,而仍是相处自若。只因这两人一个是性情内敛,不惯于喜怒形于色,顶着一张带了严肃的清正面孔,实在很难让人想象昨夜那魅惑风流的模样。而姚儇自更不必说,一直是个装模作样的高手。就算昨夜她曾一派少女羞涩,软软趴在周华容怀中,非但红了面颊,连耳朵脖颈都红成一片,也有办法在隔日若无其事般起身,甚至还能调侃周华容几句。
这世外的山间虽然看来秀美,但其实与寻常的山村并无二致,只是因为姚儇平日里不大见得,见惯了皇宫里精心雕琢的人工美景,才格外地觉出这一片天地的特别之美来。
漫山遍野都是些不知名的花花草草,偶尔还有几只鸟儿飞过,微风一旦拂过,便是一片鲜艳的花草波浪涌动。姚儇何曾见过这种天然景致,正懒洋洋地半躺在山间,赏景赏地得津津有味。
她自来了这东篱村,先前穿的衣裳早已又脏又破,干脆便被她丢弃,又向林家姐姐要了一套干净衣裳换上。那衣裳既然是林家姐姐的,自然就是普通农家小姑娘的样式,颜色、样式都有点儿土气,跟姚儇平日里穿的衣裳,不说天壤之别,也相差甚大。
姚儇倒没有介意这些,她大大方方地换上了这衣裳,又听说这衣裳是林家姐姐自己动手缝制而成,惊讶之下便觉得,自给自足本是值得夸耀之事,她又有什么资格挑剔,于是将林家姐姐夸了一番,直逗得林家姐姐快不好意思了才罢口。
换上朴素衣裳的姚儇,除了偶尔流露几分凌厉,那清贵的气质并未被土气的衣裳掩住。她站在山间迎风而立之时,面上扬起的一抹淡笑,更是明媚得让周华容险些失了神。
而从今日起,他们便正式开始了放羊生活。
他们将一群大小羊儿放到山间后,周华容就忙着看住乱跑的小羊,而某人则根本对那些羊儿撒手不管,看了会从书生那讨来的策论,就兀自躲在漫山遍野的花丛里睡了一觉。
山间花草繁茂,姚儇躲在花丛底下毫无声响地做着白日梦,周华容这厢找不到她的人,却是有些焦急起来。就算只是个秀丽的小山头,也难保不会有伤人的野兽,他十足相信,姚儇这样缺乏生活常识的皇女,是不会意识到山间有野兽出没这种事的。
真是的。这个人除了在大事上聪明,小事上实在迷糊地不像样子,总是叫人担心。周华容边想着,便又微微恼怒起来。他到这时才突然醒悟过来,自己好像喜欢上了一个很麻烦的人哪,只可惜这醒悟实在太晚了。
“阿萱~”周华容四处找不到人,又要顾着脚边几只贴着他咩咩叫,似乎正在撒娇的小羊羔,无奈之下,只好屏住一口气,在山间高声叫唤起来。
他那别致的清冷语声刚在山间响起,就引来了无数回声,姚儇迷迷糊糊之中醒过来,就听到山间不断回荡着那熟悉的清冷之音,而那一声声的“阿萱”不绝于耳,也让她一时之间心旌神荡,不知身在何种仙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