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术既成,华绪很快便告辞离去,走时了无声息,当真如神仙般来去无踪迹。
而殷灵自然是没有离开,并且在姚儇默许的态度之下,厚着脸皮缠上了秦非白。
那日殷灵力竭昏迷之后,一直是秦非白在照顾着她,几番下来,秦非白就将当年殷灵追求华绪的事迹知道了个清清楚楚。自那以后,秦非白对殷灵的态度又变得不冷不热。而秦非白的此种反应,让殷灵每每想起那日他护在自己身前的一幕,就心中怀念得很。
而两人关系还未明朗之时,便又将启程上路了。
姚儇这次只昏睡了半日,便苏醒过来。之前种种意外之事,已经耽搁了不少时日,姚儇不再停留在富贵客栈,一行人稍一整装,便连夜上路,离开维京,快马加鞭向通州的方向赶去。
月色正明。马车在官道上稳稳当当地前行,车中坐的几人,都毫无睡意。
往常这时候,姚儇总是要在车上补眠的,但如今她身体大好,精神振奋,干脆拿了通州那案子的卷宗看了起来。
唉,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这健康的感觉,竟然是这样的好。她漫不经心地翻着那卷宗,心情十分之好。
她这一次受逆回之术,既有药师华绪替她施术,自然过程稳妥,且事半功倍,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精力。而这逆回之术果然厉害,姚儇浑身上下俱是舒畅无比,整个人竟也焕发出格外的神采来。她长这么大,还从未感受过如此的健康与元气,原来这种感觉竟是这样的好,倒也算意外之喜。
话虽如此,尽管身体已经大好,某人依然恶习不改,浑身像是没了骨头般懒洋洋地倚靠在软垫上。身旁的秦衣衣对自家主子的懒散早已司空见惯,又兼被这些日子发生的诸事所影响,对姚儇竟只有比往日更加贴心。
“衣衣,你这到底又是什么新药,苦得没边了,我实在喝不下去。”姚儇眼见秦衣衣将些药丸放在热汤里融了,又放了七七八八的药粉进去,搅成一团黝黑,便皱了眉头说道。
秦衣衣随身带着的药箱里,尽是些让人苦不堪言的药物,这一次更是变本加厉,姚儇只用鼻子一闻,就知道那药定然苦涩得无法想象。
姚儇不愿吃那色泽难看的汤药,秦衣衣也只是微微一笑,温柔地舀了一汤匙汤药递到主子嘴边,那姿态温柔却坚定,姚儇最怕她这幅模样,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还是张口将那药喝了下去。如此这般,直到姚儇将药全部喝完,秦衣衣才又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秦衣衣的这份耐性与小心,便是一旁看着书的周华容,也有些看不下去了:“殿下如今十分康健,秦姑娘你莫要太过紧张。”
秦衣衣却说道:“主子的这健康得来不易,也并非长久之计,若能仔细调养,到时限将至之日,也好拖上一拖,总不至如昙花般一现而灭。而这其中艰险,衣衣每一想到,都替主子心疼。”她说这话时面上表情如常,却让姚儇与周华容都是一怔。
姚儇不是铁石心肠,听到有人会为自己这样全心着想,心中一暖,突然想起了昔年那些宫中岁月:“衣衣,你陪在我身边,也有好些年了吧。”
秦衣衣想了想,说道:“距衣衣进宫那年,已六年有余。”
那么,今年就是第七年了。姚儇将目光在秦衣衣那俏丽的面容上停了一会,这年华正好的少女,与她共同度过了那么长久的时光,对她姚儇来说早已不只是下属,更是珍贵的朋友与亲人。
“秦家为了报恩,竟能做出这么大的牺牲,让你和小白年幼时就进了暗卫府。以你二人的资质,本该拥有更好的人生,有时我常常想,是否因为我的一意孤行,耽误了你们兄妹的前程。”
秦氏早年曾受过萧皇后的恩惠,为了偿还此恩,便挑了族中这对父母早逝的秦氏兄妹,将他们送进了萧氏的暗卫府,以候有朝一日为萧皇后的女儿效力。而姚儇若是个普通公主,秦氏兄妹也许就不会像如今这样,不得不跟随她历经凶险,前途未卜。
秦衣衣眨眨眼,朝着姚儇狡黠一笑:“我和哥哥早就厌倦了秦氏的族内纷争,能够从那沉闷的大宅里脱身而出,还是托了主子的福祉。至于耽误前程……主子是知道的,我和哥哥都不是贪求名利之人,只要一生平平安安,也就足够啦!”她眉眼之中的笑意并非作伪,一番话也是发自真心。
你虽这样说,我却不能心安哪。再等等吧,衣衣,等到我真正自立那时,一定还你自由。姚儇暗暗叹了一口气,在心中这般作出了承诺。
至于小白么……姚儇眼中一亮,神情举止也不复方才的懒散。她凑近了那车上的帘子,轻轻拉了开,向外面看去。皎洁的月色之下,果然有一个高挑女子骑着马儿,亦步亦趋地跟着马车而行,那女子正是殷灵。
姚儇不必看那驾车之人,也知道此刻秦小白的表情,必然十分精彩。民间不是有句俗语叫做“烈女怕缠郎”么,这殷灵追求人的手段,确实可以称得上紧追不放了,就是不知,我家小白又能抗拒到哪一时?
“殿下又戏弄秦侍卫了。”周华容却是不赞成姚儇对殷灵的纵容,原本专注于书册的目光从书上移开,落在了姚儇嘴角那抹不怀好意的笑容上。
“我不过是在成人之美。其林,你这性子还是那么耿直。”姚儇抬起眼,正与他的目光对视,却是若无其事般淡淡说道。
“是其林逾矩了。”
周华容不再多言,继续看起手中的书。即便他心中存了一丝异样的疑惑,以他的性子,也并不会主动去问。只那微微敛起的凤目,或多或少地泄露了主人的心思。
自打姚儇醒来,他们之间便又回复到最初的相处状态之中。那宛如定情物的一方锦帕、一纸便笺早已被周华容收了起来,再未提过。而姚儇则像是忘记了先前自己对周华容的那些暧昧举止,对那“知心人”一事,更如前尘忘却,闭口不提。甚至连以往那些不经意的调笑与戏谑,也很少再有出现。唯有对周华容的称呼,由原先的“华容哥哥”变成了“其林”,但那语气也十分坦然,并无其他意味。
周华容本来以为,经过这些天的事情,他对这心思难测的少女,已经颇有些了解。然而现下,他心中又有些捉摸不定了。
这二人就这样状若自然地共乘着一辆马车,在漫长的路途中相安无事。这一晚,他们终于到了通州的邻城彭城。
只要过了彭城,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通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