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
姚儇慢慢踱步进了太清苑，忽然感到一阵异常的疲乏。
最近事情也着实多了些，变数……也多了些啊。她微微叹息，缓步走了进去。
姚儇生性狡黠多思，却喜静不喜闹，是以太清苑夜间不过留三四人服侍，其余的都回了自己住处，以免惊扰到主子，让主子心烦意乱。
而秦衣衣身为太清苑权力最高的宫廷女官，自然是不会先主子睡下的。除了姚儇自己偷偷起来熬夜之时，秦衣衣为着主子的身体，总是会备好花药茶，顺便监督一下这位不懂得照顾自己的少女早些入眠。
“主子，你可算回来了。”
秦衣衣柔声说着，见姚儇面上疲累，浑身带着寒意，连忙将一个暖乎乎的手炉递过来：“主子怎么又在外面吹冷风，小心冻着。”说着替她解了外裳，又吩咐人去放热水。
姚儇笑道：“不过是一时贪看了月色。”
秦衣衣看她神色有些异样，却不会猜到方才太清苑外的事，边替她散了头发边道：“这次出宫不过数月，主子何必伤怀。”
秦衣衣只以为姚儇是为即将而来的十洲之行感怀，却不知事情已有转变。
姚儇叹了口气：“衣衣，我们这次的行程要改一改了。”
秦衣衣边替主子调那养气护心的花药茶，边惊讶道：“咦？难道是圣上不同意让主子去十洲……”
十洲与皇朝的关系，实在过于微妙。十洲虽是臣服皇朝大陆已久，却始终与皇朝大陆保持着浓重的疏远之意，那十洲之主已换了几任，还没有一人前来大陆参拜君主。只是皇朝几度内乱，并无暇顾及十洲之事，是以两地之间才发展成了如今大半隔离的局面。
姚儇笑了笑，知道秦衣衣将事情想的反了，心里舒畅了些，才说道：“这倒并没有你想的那样糟。父皇已经答应让我参加萧氏的试炼，只不过他老人家看不得我得了便宜，于是又替我加了一道新的试炼：父皇让我在去十洲之前，先去一趟通州，查一桩案子。待那案子查清，我自可去我想去之处。”
查案一事，可大可小，所费之时实在是让人说不准，万一误了试炼的时机就不好了。秦衣衣蹙眉想道。
“圣上既然已经答应了让主子参加试炼，为何又要为难主子？”
“为难？”姚儇笑了一声，神情中一点不见焦虑：“父皇若是就这样让我轻轻松松地离了京都，我倒要心里不安了。从小便是这样，我若要做什么，父皇总会故意给我些挡路石，也许是要挫我的锐气罢。父皇与萧氏的关系一直不冷不热，如今父皇是在明面上给我出难题，让我与萧氏那盟约浮出水面，总好过让他暗地里猜忌我与萧氏的关系。这事既然是要在试炼之前完成，不过是占去些时间。而我们之前的路线只需缩减行程，少绕点弯子，这样一看，整个计划并未受太大影响。”
秦衣衣颔首，但心中不免有些担忧：“圣上究竟给主子出了什么难题，主子可有几分把握？”
姚儇端着茶碗，慢条斯理饮了一口，说道：“现下我也只知是要去查一桩旧案，但既然有那人同去，总不会毫无办法的。”
皇朝的长公主，向来自诩聪明，仿佛从未遇到过难题。
“这一次去通州，还有旁人？”秦衣衣以为是某位京都侍卫长要随侍护卫，并不惊讶。
姚儇又饮了几口茶，一想到那个古板正直的人，心里就微微烦躁起来。
那人虽算得上是个好帮手，但招惹仇敌的本事，实在也不算小。这一趟让他也跟着去，真不知福兮祸兮，到底是幸抑或不幸。而父皇这次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她竟然猜不出。
“衣衣，周华容周大人你可还记得？”
秦衣衣有些茫然，姚儇提醒道：“就是教过我的那个周夫子。”
姚儇自小身体虚弱，在皇子学苑里读书的时间并不算长。而那时为了照顾姚儇方便，秦衣衣便顶着萧氏旁支族女的身份进了宫做陪读。直至姚儇长到十二岁时，因暗地里的事务繁杂，便向昭明帝求了旨意，只说身体不好，从此不再去皇子学苑。
说来也巧，姚儇不再去皇子学苑之后不久，周华容就因当庭犯上而被贬去了边地。
周华容一走，皇子学苑的一众人简直要长舒一口气。年纪轻轻就做了皇家师傅的周夫子，又长得那般俊秀，却是个真正直脾气的，遇神杀神，遇鬼杀鬼，将一众皇子皇女教得服服帖帖，连皇长女姚儇也不去惹他。
当然，就算姚儇也看他不顺眼，却不会明目张胆地做什么反叛之事。以姚儇的脾性，必定是私下里用些什么巧妙的计策，来惩治这不知好歹的周夫子。
周华容当年在皇子学苑名气之盛，秦衣衣纵然从不关心这类事情，也对他印象深刻。
“啊，是那个人，”秦衣衣恍然大悟，道：“我记得周夫子是个挺古板的人，但模样倒是一表人才。”
“哦？”姚儇似是调侃般，不经意问道：“比之李丹青，又如何？”眼光却是往上挑了一挑，瞥向秦衣衣。
秦衣衣与姚儇情谊深厚如姐妹，言谈举止向来不大拘束，此刻便也快言快语：
“恩……论相貌，都是不错。不过小李公子性情好，周夫子太无趣，这样一比自然就比不过了。若要我选，当然是选小李公子。”
姚儇戏谑道：“我只是问你二人高下，你倒是像在选夫婿。看来……有人思嫁了。”
秦衣衣脸红了一红，反驳道：“十几岁的女孩子思春本是常理，我就不信主子没个动心的人。”她话音刚落，就知道说错了话，不安地去看姚儇的神情。
姚儇稍稍愣住，不知想起了什么，复又淡淡笑道：“你倒寻起我的开心了。”
“那位周大人，此次会与我们同行一阵。既然要去通州，你便多备些御寒的衣物，听说北边极冷。”
秦衣衣撇撇嘴，经姚儇提醒她才突然想到这一层，不满道：“通州那个鬼地方，冷得要命，真不知圣上怎会让主子去那里。”
“那地方虽偏远些，出产的皮毛可比京都的漂亮百倍。”
姚儇说道，果然见秦衣衣眼睛一亮，心下好笑：若说秦衣衣有什么嗜好，那便是梳妆打扮，通州的皮毛，果然哄得住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