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保保偏头望了一眼,见浅樱正在他身侧站着,心中不由升起一股疑窦,却只是上前安抚明珠:“不怕,明月不恨你,珠儿,你信邵大哥,只要你好好活着,这些责任仇恨都与你无干!”
明珠还要挣扎,却两眼一翻,重又昏了过去,落入一旁的椅中,浅樱伴着一个侍女将她扶回榻上去。察罕帖木儿神色疲惫,恨恨的叹了一声,指节握的咯咯响。
王保保伴着他走到外室,吞吐道:“义父……”
察罕帖木儿抬起眼皮望了他一眼,说了一句:“你既然都不在意,我还有什么说的。”
帘子被带起,弯曲的弧度似乎卷住了一缕西风,仔细一瞧,竹席下露出一脚碧兰的衣角,帘子拉开一个大口子。
一个丫鬟倒退着出了来,不敢出一丝大气,直到竹席轻轻落下才松了口气,一转身撞上一个人,吓了一跳,手中的托盘险些摔落,却被一只手稳稳扶住。
她呼了口气,轻声道:“多谢樱姐姐。”浅樱微微一笑,把她朝外拉出两步来,问:“小姐还睡着?”那小丫鬟嗯了一声:“自将军走之后一直睡着,还安分些。”她面上也染着几丝倦色,话语中带着浅浅的不情愿。
“你去歇息吧,今儿晚上我守着,明儿一早来替我,另外叫琪蕊也不必来了,都好好歇一歇。”浅樱体贴的为她理了理鬓发。小丫鬟一脸感激,连连道谢。
浅樱见她去的远了,才轻轻唤了两声,从檐下飘落两个人影来,一个青衣随从,一个蓝衫公子。公子并不多留,甚至没让她免礼,直奔屋子里去。
浅樱抬眸看了看天际,手指惯性的伸向腰间的金环,青衫也顾自盯着天际那最后一圈金边愣神,良久才叹了一口气,这一声长叹中几多无奈,几多惆怅,实在不是青衫素日的性格该有的。
故而浅樱诧异的瞧了瞧他,问:“你这是怎么了?也学起诗人伤春悲秋了?”青衫瞥眼看了看她,那眼神中多了两分信任,少了平日里几许戒备,摇着头道:“你不知道,公子的毒是怎么解的么?”
浅樱微微惊诧,道:“这我当真不知了,想来公子自由妙招。”青衫又重新转过头去,目光空落落的:“是因为龟蛇丸。”
浅樱手一抖,原本托着的托盘险些倾洒,浓黑的药汁溅出一滴,直与黑沉的天空一色,不知何时刮起一丝风来,廊下的气死风灯轻轻晃了下,灯光也微微闪烁了下。
她怔怔道:“龟蛇丸原来在主上那么?是藏于大内那一颗?”
青衫似乎没发觉她的异常,又一丝微风拂在他英俊的面庞上,额前的碎发胡乱翻动:“应当是,公子说,这药是明珠小姐给的,明珠小姐,只怕是从神雕狄司那里得的。”
浅樱一颤,失落道:“那不就是说,小姐她……几乎没希望了?”青衫终于转过脸去,望着她道:“原本公子早该到了,一来是近日南方的战事吃紧,教中人心浮动,更有打家劫舍,为自己谋路子的人,最可气的是,这点子事竟像拖沓了数月,公子不得不被缠着留在濠州坐镇,前阵子才松下一口气,二者,公子也在打探鬼医下落,只可惜,没有几个人见过他,公子费尽力气,方知,他极有可能藏身少林,可是查了一通,又失了线索,说是那人再次还俗,跟他‘夫人’逍遥去了,竟白忙活了。公子心中焦急,竟迢迢跑来……”
想起鬼医娶了大自己十三的媳妇儿,他还真是不敢恭维……
浅樱唇角浮起一丝冷笑:“不成想小姐把药给了主上,自己却……”
说到后面,竟有些苍凉的笑了两声。青衫略略有些生气,驳斥道:“你这话说的可真没良心,自从听说小姐被那妖妇所伤,公子心中痛悔极了,巴不得把那颗药吐出来喂给小姐……”
说完将手中的茅草扔在地上,愤愤的踩着捻了几脚,仿佛这样才能出气。
“不过,众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龟蛇丸虽是药中极品,可毕竟鲜少人吃过,效果如何还真不好说,公子这个节骨眼上万万出不得事,所以公子决定先吃了半颗,不知是不是天意,随后又是一通事,公子便一直没腹后头半颗……”
他不用再说,浅樱也已明白,不觉追问:“那如果不吃这剩下一半……”
青衫白了她一眼,脚上又开始碾那一段茅草,直到碾出青黄的汁水来:“公子也只是按照药性自己估摸着……七年之后,毒性会再次释放,轻则武功尽失,重则……性命全无。”
青衫说完这句话,顾自的摇头,不知是觉得可惜,还是对人生的无奈。
浅樱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采,不禁抿紧了唇:“七年后,公子的武功极可能尽失,小姐也是一般?七年……像是一个轮回又像是一个死期,一个终点……”
青衫似乎在开解她,毕竟这样沉重的话题不该说给她来听,可自己毕竟气不过,气不过天,为何这般折磨这两个人:“小姐可能还好些,虽是剧毒,这些年只要仔细调理,不大喜大悲,总能活到高寿,你就不要太担心了,只是公子……”
他毕竟说到这,又叹了一声,浅樱明白,像云楚那日风里来血里去,想气死他的人,太多太多……
“公子现在太难了,近些日子,老有天大的机密泄露出去,他不得不到处补窟窿,心里又放不下小姐……”
他紧紧皱了眉,似乎忍了许久的委屈突然想找一个人倾诉,他转身去看浅樱,见她也是浑身僵直,紧密着唇,想来她也是担心公子的,毕竟,浅樱也是一直追随公子,还受过公子救命大恩,想到这顿起怜花之意,刚想去安慰一句,只听呼!
一声摧枯拉朽般的动静,一股大风强劲铺面而来,连带着帘子都卷开一片,透过竹帘,正好可见云楚半坐在床沿,拥着明珠,神情专注的拍着她的肩膀,似乎在哄她入眠。
风一过,帘子又落了下来,再不见屋内是怎样的景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