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风宇说这句话,想到的是烟满山时候顾荷与封树策之间的比试,若当初上场的是他而不是顾荷,想必最后的结果会好一些。现在顾荷的确不适宜于人在刀剑相加,当年的司徒中也没有与任何人比试过,齐远中不禁止学生之间切磋论道,但杜云惠做的事情的确有些不厚道。
关于招式之间的问题到这里算是一个结束,相约三日之后在论武殿中切磋,那么诸人也就没有那个必要在策明殿中继续争吵。
齐远上课,每日都是在早上的时候,到中午时分结束,自然不可能只谈论一番招式问题就戛然而止。接下来的各种关于修行的问题层出不穷,只是相对来说学龄较老的哪一届学生问题要高深一些,而今年同顾荷一起进入齐远的学生问的问题就较为浅显一些。
胖老师说话依然是那幅模样,慢慢吞吞,双眼似睡非睡,不过对于剑道一途,他到很是精通,顾荷也受惠不少。
白彬之昔年作为一个游侠周游天下,九州十六地虽然很大,但他也去过不少地方,甚至于混乱之地,以及混乱之地以北的地方他也仗剑走过,大宋三百年来,游侠这个职业中的人很多,有些纯粹是某个宗门或者是某个家族的弟子,出外历练一是增长见识,另一点也是可以获得战斗的经验。同时他们也希望能够得到某些天材地宝,让修行一途走得更顺利些。
只不过对于全天下来说,就算是有天材地宝那也是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像北十二郡这种人口还算密集的城市周围,天材地宝出现的几率非常小,就算是有,也在多年来不间断的搜索下早就被人采了去,或炼丹或主食,哪还有什么可以让后人碰见的余地,烟萝只是一个例外,毕竟梦幻千莲未成熟时,就跟冬虫夏草一般善于伪装自己,而且它是真的很不起眼,藏身于深山中,有什么人会去注意身边某一棵平淡无奇的低矮灌木?
所以游侠多是在极南群山之中,只不过那里虽然有着不被人发现的各种药材珍宝,却也是成精妖兽极多的地方。他们有些人则是在边境交接之地,有些也会做做镖师的活,有些则干脆投身军院,在大宋百万铁甲中当一个不起眼的伍长或者是百人长。
白彬之在齐远多年,身上的血腥味早已经洗得干净,齐远在九州十六地的高层中有名,但其实每年来到齐远的人不多,很多人家都能够自己的晚辈找一个合格的老师,也有那个本事教好自己的孩子。
各种问题问完了之后,流风宇也提出顾荷此种情况到底还有没有什么准确的希望,然而胖老师虽然游历天下多年,也没听说过有可靠的消息,除非是有深仇大恨,才会有废人一身修为的事情发生,然而如果双方都有着深仇大恨,多数情况下都是直接杀死对方,就算是某些人被废了修为,最多的情况都是自尽了事,活下来,压力比死了更大。
九州十六地数万年以来,只出过一个司徒中。
杜云惠和几人走出策明殿,身边一个学生问杜云惠道;“杜大哥怎么看那个顾荷?”
“哼,不仅是个废物,还是一个孬种。”身边一个学生接口过来道:“修为被废,从今以后还能有什么作为,若我是他,当天就扬剑自刎,哪还有脸活到今天?”
融泽嗤道:“不尊师,不重道,如此脸厚之辈,不足挂齿。”
几人说话的声音故意提高,还在策明殿中正准备站起来向胖老师求教的顾荷能清楚地听到,这个学生明显也是故意要让他听得到。顾荷脸色如常没有变化,其实心底还是有些黯然,他十二岁之龄进入养气中阶,放眼大宋也是了不起的人才,在九溪时候他说他不喜欢军院学部,那么现在则是军院学部能不能瞧得上他的问题了,军院自然不必说,一个普通士兵就最少是气感中阶的人物,力能扛鼎,能做到百夫长的,一拳下去可以生生击毙一头野牛。要作为军院重点培养的对象,则是需要天资纵横,就像常先,已经站在了凡俗众人武力的巅峰。
大宋称雄三百年,除了顶尖高手之外,基础力量当然不可能弱了去。
若不是因为顾荷在杜云惠心中的印象实在不好,其实他还是比较欣赏顾荷的,顾荷滥杀无辜的事当然说得不通,也就是骗骗小孩子的把戏,祝元的名声早就已经如厕所里的石头一般臭不可闻,而且闲着没事跑到九溪西山中去干什么?还要带上两个祝家供奉。至于逛青楼,更说不上什么可耻不可耻,大宋官员中也有喜欢去青楼的人,只不过是皇帝陛下不喜欢,而且大宋律中也写明官员如果去了青楼,乌纱帽必然要被律部给剥夺掉,所以大宋百姓认为官员逛窑子是一件极其可恶的事情。
但那些游侠学士,则有不少勾连于烟花地中,骚性大发写下几句诗,说不定还能名传千古,偶尔来一场风华雪月的悲剧恋爱,还能让说书先生座下的听众们抹抹眼泪,希冀向往某天也能腰悬长剑,也有一场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杜云惠厌恶顾荷,是因为理念的不同,顾荷质疑前辈的行为让他很不喜欢,所以才会争锋相对,但是顾荷大胆说出的那些话,还有那些话的内容,还是有些道理在其中,顾荷的勇气也不小,这是他稍微欣赏顾荷的地方,至少,这小子还不算是一无是处。
今年入学的齐远学生看顾荷的目光还是有些异样,如果顾荷真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说不定会在这些不理不睬,极其冷淡鄙夷不屑的目光氛围中崩溃下去,他在心中喊过老子永远不死,那么至少现在,他绝对不能死。
很久远的时空里他去过很多地方,而九州十六地,他连北十二郡都还没有出去过。
总有些地方需要走走,总有些东西需要经历,而且顾荷对于重新走上修行道路的信心还没有完全丧失。
在烟满山中所受的屈辱,他必须要自己还回去,俞子茗当日说过的话还在他耳边,虽然俞子茗当日说那句话有害怕他挺不到齐远就一命呜呼的缘故,不过这句话符合顾荷的想法,假手别人是他从来不曾有过的习惯。
所以他没有想过要去找任何人,就算是自己修为已经废了。
策明殿中其他学生都窃窃私语偶尔对着顾荷指指点点渐渐离去,策明殿中渐渐显得空旷起来,只剩下顾荷流风宇两人依然还坐在蒲团上,流风宇刚才也正准备起身离开,但见顾荷老神在在没有走,他又疑惑着重新坐下。
白彬之揉揉脸站起来,看着顾荷奇怪说道:“你们怎么还不走,策明殿不是厨房,不管饭。”
“老师,真的没有什么希望么?”
“你还是不肯放弃?”白彬之摇头说道:“你身体已经完全好了,不能修行自然有别的原因,只有找到原因才能对症下药,如果说齐老先生都没有找到你不能修行的原因,我又怎么能够找得到?”
“我未来齐远之时,听说过你这种情况,但每个人的原因各不相同,你让我如何回答。”白彬之指着流风宇道:“所以刚才他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只好摇头表示不知道,我这个人很懒,不懂装懂干不来,如果你真要找些什么原因,去书馆吧。”
见顾荷道谢,白彬之皱着胖脸笑道:“你能说出为何武学招式一定能于修行有用,那为什么不去想想为何丹田不能聚气就一定无法修行?”
说完此话,胖老师扯扯下摆,抬脚走出策明殿……
顾荷思考许久,站起来道:“我要去书馆看看。”
“你不回去了?”流风宇疑惑道:“烟萝一天没见到你,可能会寝食难安。”
流风宇眯眼笑道:“你现在是有了根的树,不能到处乱跑,以后你若要是去袭风楼,是不是也必须要把烟萝带上?”
顾荷恼火道:“扯淡。”
“少爷我是真正的身无牵挂,要走哪里,要去几天都是怎么想就怎么坐,你就不行,是不是很向往少爷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潇洒……”
“房腾也这么想,接过他被我杀死在青楼中了……”
流风宇边走边道:“那不一样,副决大人可是有老婆的,他死在青楼中是因为他该死,偷偷摸摸来,死了还是偷偷摸摸去,人言可畏啊……”
……
……
顾荷回到院子中时,烟萝如同昨天那般等在门口,看到顾荷,小女孩欣喜扑上来抱住他,顾荷笑了笑,摸摸烟萝的头问道:“你吃东西了没有?”
“没有,在等哥哥。”
顾荷叹了口气,走到房中见那些早上自己做好的小米粥,炒好的鸡丁,煮的汤早已经冷了,只好放回锅里再热一遍。
将那些菜重新摆上桌子,放上碗筷,顾荷盛了一碗粘稠的米粥递道烟萝面前,在另一边坐下,将筷子在碟子中扒拉了下,却找不到什么食欲,烟萝小口小口吃着东西,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少年,见哥哥盯着自己不说话,她疑惑道:“哥哥不吃?”
犹豫一下,顾荷道:“烟萝,你一个人在院子里,会不会很无聊?”
“烟萝很好啊,池子里的那些鱼儿冒着泡泡,游来游去的可好玩了,烟萝很喜欢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