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又还被、莺呼起。几次梦中惊醒,却又恍然睡去,不同的梦境叠着梦境,纷至沓来,没有休止。
突觉右臂疼痛异常,猛的睁开眼,“这是哪?”
“小姐,这里是清河王府上。”床边的女婢,挂着温婉的笑容,低垂着眼帘,一副乖巧可人的摸样。
窗糊绯色软罗莎,薄雾袭来,看窗外一片袅娜之姿,房中摆一青案,案上陈着笔砚并一个小巧青瓷瓶,内插几支黄色金球菊,右边墙上挂一副宫装美人图。我所在的床榻,上悬绯红双绣花草蝴蝶纱帐,下铺整张白色狐裘,上覆软黄轻纱被。整个房间朴素又不失精巧,宽敞却不乏温馨。
“小姐,请稍待,我去请夫人。”
“清河王”,不知又是何许人也,我又是缘何来此?母亲和哥哥现在又是如何?我之前明明在家附近大喊大吵如何又昏迷来至此间?太多疑问,我却丝毫没有答案。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这就是王爷捡回来的丫头?”门外传来脚步声,然后就见一位盛装女子款步走来,背后跟着刚才的女婢。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看到她,脑海里突然闪出《诗经》里的这一句,好像完全是为她写就的。
来至床边,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我一番,“摸样确实不错,倾国倾城。”说完转身对女婢说道:“好好伺候着。”说完款步离开了。
“她是谁?”我有些愤怒,第一次被别人如此轻蔑的评论。
“府里的王妃。”她的声音,一如之前一样的温婉。
心里太乱了,犹如野草疯长没有头绪,又如团团乱麻撕扯不清,自从那日蕊珠带我去残荷苑,之后发生的一切都无头无序犹如梦境,理不清又剪不断,我的头更加疼了。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既然之,则安之,惊起回头,也无人醒。
“你叫什么?”
“奴婢晚月。”人如其名,果真如夜晚低垂之月。
“你家王爷的名号你可知?”
“王爷的名号,奴婢不敢说。”她往后退了几步,惊恐的答道。
也对,一个小小的奴婢,哪敢冒犯禁忌直呼主子名讳呢。还是好好睡一觉,明天会是艳阳天,我相信。
一宿无梦,恬然睡至天亮,睁开眼,只闻房外喜鹊吱吱喳喳叫个不停。随晚月来至院中,只见各色菊花已竞相绽放,原来已是深秋。久不出房门,腿脚有些不灵便,没走几步便觉累,遂在一块假石上坐下。
“身体已经安好了?”背后有熟悉的声音传来,竟是那个自称“庆”的人。
“是你?”这么久终于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我终于从梦境回到现实,喜悦不禁涌上心头。
他的手里拿着花锄,正在为一株绿色金绣菊松土,“这株菊花是我亲自培植的,看过了太多平庸的颜色,白、红、黄、绯、黑,却感叹没有绿色,于是我用两年时间,培植出了这株绿菊。”他娓娓道来,言语中难掩自豪与喜悦。
“绿菊的确不多见。”我有很多问题想问,本不想与他闲扯菊花,可是他的语态中有一股力量,让我忘却烦恼,只想安静的与他品菊。
“想知道你为什么来这吗?”竟然是他首先提起这个话题。
我急忙点头,眼里满是急切。
“你的父亲邓训,曾为护羌校尉,抚边有功。祖父邓禹为南阳豪族,因随光武帝起事,被封太傅,为汉初功臣。我说的可有错。”
“没错。”他说的都对,可这却不是我现在关心的,我关切的是我的家人现在到底如何。
“你是想问你的家人现在如何?”他总是能适时看透我的心。
“你父亲已经长逝,你家宅子也已烧为灰烬,你的母兄现被关押天牢。”
这个消息让我异常震惊,身体轰然倒地,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父亲怎会溘然长逝,而母兄又怎会有如此变故,在我被关在暖香筑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急切的想知道原因,想问个为什么,于是向他大喊道:“你一定知道原因,告诉我,快点。”
他放下手中的花锄,在我刚才坐过的假石处坐下,此时我已坐在石边泥土里,“当朝阴皇后,与你家可有亲戚?”
“皇后乃前朝已故阴皇后之兄阴识的曾孙,我的母亲是前朝皇后的堂侄女,论起来是姑表亲戚。”这位阴皇后,实则辈分比我还小着一辈。我不知道家中的变故怎么会牵扯到阴皇后。
他突然来到我的身边,蹲下,替我抹干眼角的泪,“只要你相信我,听我安排,必能保你母兄平安,至于邓校尉,逝者已矣,追思也是枉然。”
看着他的眼睛,那样坚定,我点点头,“那么,一切都是阴皇后的阴谋吗?”
他站起来,复又坐上假石,笑了,“阴谋,倒也算不上。或许你的父亲还没有告诉你,三月前你已被选为采女,定于明年元宵进宫奉上。皇上早闻你的美貌,并如此形容:‘亭亭玉立,肤若凝乳,青丝密盘,广额修眉,鼻若悬胆,丰韵撩人,眼若秋水,面带桃红’,并曾放言一旦入宫便封你做贵人。想你冰雪聪明,我不用再多说了吧。”
早就听闻**争斗,惨烈异常,不输战场,想不到我还未及踏进这个战场,便已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甚至,我从未想过要进入这个战场。
清河王长叹一声,“所谓命中注定,说的就是此吧。怪只怪你绝世的美貌,转眼就成了祸患。”
“为什么帮我,清河王刘庆?”我想,他帮我总不是因为看我可怜,既然身为皇室子弟,想必早已熟知宫廷争斗。无利可图,他不会插手。
“这是我的事,你不需多问,本王总不会自己让自己吃亏。”他的声音突然变的严厉。
我整整衣襟,退后几步,“那我也无需说谢谢了。”
还有太多的问题没有答案,可是这些都比不上母兄的性命重要,又想到父亲,我再一次泪流满面,最后一次见他,还是偷跑回来后在秋水轩,谁知竟是永别。